二月红初见缙云,只觉得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的小娃儿长大了,他的这番眼熟与张启山把缙云认故人倒不是一路,而是单熟了缙云的长相:因是从北方拐来的,缙云的长相比长沙城的细妹子大方,像极了年轻时随班主父亲到京唱戏时看到跟在富家太太身边的大小姐,脸颊没有那富贵乡里娇养的圆,一双眼睛却是晶晶亮,笑起来如一汪月儿,嘴角翘起也极好看。
当然,若是有一丝不虞也瞧得一清二楚。
是张做不了假的脸面。
二月红身边娇客名媛来来往往,女人见得多了,真真假假只需一杯茶就看得清楚,他在缙云那里喝了一杯又一杯茶依旧看不清那小丫头,闲来无事也就包了缙云逗趣,几番下来倒难得的停住脚。
就拿缙云写字玩笑一般,你说她是俗人,书本又读得顺畅,戏本也念得有滋有味,偶尔点着戏本评说也是让他这戏中人深深入迷,可就那一笔字让人好笑,偏偏每隔几天就要缠着自己落笔写字,二月红每每落笔只肯写一句半句,然后闹了缙云来摹,再来便是一通直白的取笑,闹得自己身上染了墨也不自知,如此周而复始从玩儿不腻。
二月红从未想过娶缙云,不是因为缙云的出身,早先年他这戏子也只配缙云这样堂子出身的姐儿,只是他与缙云终究少了相濡以沫。
在缙云那里,他更像piao客情郎而非夫君。
再者,二月红一直看不清缙云的心,看不透缙云的到底想要什么......
二月红看不破周缙云,张启山更是看不懂。
张副官请回了周缙云,言明刚刚在官邸门外发生的一切,又说了二月红门前发生的一切,来时车门是周缙云自己拉开的,头也不回的离了红府门口上车,刚刚下车也干脆,对二月红也干脆,进这官邸更是进的干脆。
只是人看着有些痴了。
张启山与周缙云说话,周缙云也是一字一句清楚的回,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只是说完周缙云身世之后周缙云安静再无话。
张副官怕出事,想要说什么,张启山微一摆手便阻止了,又挥手让张副官下去,只一个人静静的等着周缙云开口。
就这样坐了三刻钟,周缙云才有了动静。
“周凤启,是你大佛爷张启山的启吧。”
周缙云无喜无怒,倒觉得可笑——原来‘她’也是个人物,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可有什么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周缙云抬头看张启山,唇角翘起,眼睛里却是淬着毒:“周家人都死光了,我这小姐大佛爷也不用认。”
“这‘凤’字缙云用不上,佛爷的‘启’字更是不敢用。”
“缙云原就是卖笑给爷们取乐的,红二爷丢开手,也有下一个周二爷、张二爷,活不好也死不了,只当是熬日子。”
张启山沉脸,他是干大事的人,女人的事几乎从不亲理,唯二的两件事一个是为周凤云移坟,第二件便是今日认下周缙云,前一件办得风光轻巧,后一件却三番五次给周缙云闹得风风雨雨下不来台,现在又被周缙云明嘲暗讽,气周缙云讽他假慈悲,也恨周缙云儿女情长不懂事。
他张家的女子,哪怕是他张启山一人认下的妹子也该是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的巾帼女子!想那不堪受辱投缳自绝的周凤云,想那顶替他赴宴遇袭横死的周志忠,这小女子真真是......怪道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敢出去,我倒看看谁敢收你?!”
张启山气急,拿出管教家里皮小子的火气来,是真把周缙云当做家中小妹训斥,只可惜一向说一不二的张大佛爷不知家里皮小子本就怕他又服他,而周缙云不过一女子,还是因为二月红左性了的受伤女子。
果不其然,对张启山这般威胁周缙云只冷眼看着也不怒起针锋相对,而是淡淡的看着张启山,凉凉一笑:“佛爷放心,这年头多得是堂子、书寓,凭着缙云这张脸皮还是找得到栖身之所。”
说着只曲身一福,端的是堂子里的规矩。
这一福之后,周缙云再不看张佛爷铁青的脸,只扬着头往外走。
张启山动了桌上□□,对着周缙云前面的木门便是一枪。
这一枪逼停了周缙云,也惊动了在外间里和管家喝茶的张副官。
因着是张启山议事的书房,隔音做得极好,张副官初初被赶出也担心里面,却想着世间本就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了佛爷——他是忘了,张大佛爷唯一不通的是女人,偏周缙云还是个刚刚被二月红刺激得不浅巴不得有个人做出气筒、使劲刺激他家大佛爷的女人。
张副官推门进去,因周缙云离门离得近,差点撞上周缙云,两人又是面对面,把周缙云看得清楚,心中难说什么感觉,只能怨上刚刚离开的红二爷,感慨情之一字误人。
佛爷这样动怒上一次还是听到东北老家那边的消息,那是因为**人,这一次,若是不好好处理只怕就要有人被迁怒了殃及池鱼,今日清早他可是亲自带人拿了那鸨妈下狱的。
现在世道艰难,就算是佛爷也难像一年前那般,万不能让佛爷气急下命再随便沾血,给人落了把柄。
尤其是如今这个敏感的时期......
张副官扶着站定的周缙云转身,张启山才看到周缙云满脸是泪,一时也乱了手脚。
他是不知训家里小子和教妹妹的区别,却也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方法,想起来小的时候志忠调皮捣蛋没少被凤云用树枝打,有一次动手的不是凤云而是周老爹,志忠被压在雪地石头上用鞭子抽,往日里也教训弟弟的凤云却跳起来拿树枝打周老爹,只说周老爹打儿子她就打打她弟弟的老子,逼停了周老爹之后凤云对志忠一句话都没说,只一边掉眼泪一边给弟弟上药,让志忠急得上蹿下跳,自那之后但凡捣乱只要看到凤云便立马丢下手里的事情规规矩矩去读书。
张启山老娘还在世时曾指着看到凤云立马乖乖的志忠跟身边丫头说,女人的泪金贵,端看怎么哭,什么时候哭,又说周家丫头小小年纪成了精,到底是没娘的可怜人。
那时候周大娘因为生现在的周缙云刚没了,刚出世的娃也被送到周大娘的娘家,他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周老爹跟着父亲做了事,以为自己的肮脏买卖报应在周大娘身上,怕再牵连了初生的小娃儿,直到周缙云长大些才又领回家,那时张启山已经接手家里换了门庭的祖业,就没怎么见到周家这最小的丫头,现在细想起来这丫头可不是跟凤云一样,若那时候自己老娘身体还行指不定就养在了他张家了。
自弄清周缙云的来历,张启山是一日胜过一日觉得周缙云就是自个儿亲妹,这新手哥哥也慢慢的知道女孩儿到底不是他手底下的那些弟兄......
张启山哄不来女人,更哄不了妹妹,只能瞪眼看着周缙云,半晌才说:“我是真当你是亲妹妹的。”
语气里俱是无奈。
周缙云泪眼婆娑的抬头看他,又擦了一会儿眼泪,好不容易止了泪才说:“就算我真是那个周志忠、周凤云的亲妹妹那又怎么样!我家里没人了,我与你张启山无亲无故!”
“从在堂子里清醒过来我就只当自己是个假小姐,你们这些人什么时候真当我不是个玩wu?!”
“若真当我是亲妹妹,真当我是个人,他二月红娶妻我难道就问不得吗?别人抢了你妹妹的男人你张启山就这般笑着上门给那面摊丫头做见证?!”
“你张大佛爷会因为亲妹妹几句话就动枪吗?!”
“我不过想要见他一面......从那日生辰我就等着他,他说会陪我吃长寿面,他说会为我唱一整出的《贵妃醉酒》......”
“我是**又活过来的人,在堂子里熬呀熬、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他,他教会我写字,教会我笑,教会我唱戏,教会我牵绊......不过半天就丢了我,再不见我。”
“你说我有姐姐哥哥,你说我是周家的小女儿,可连我真名也没有人知道,周家只剩下一座座坟茔......”
“这有了根还不如没有,这有了情还不如没有......”
“这该死的世道!”
周缙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活着,她恨极了这场怎么都醒不了的梦,恨极了这个世界,更恨极了突然说了自己身世的张启山......
二月红成亲第三日,早在大婚当日便送上重礼的张大佛爷又派人送了一张地契、两箱厚礼,名言是张大佛爷小妹给二爷迟到了的贺礼,长沙城上下才知张大佛爷还有一亲妹妹近日刚从东北到长沙。
若说这位小姐,从长沙城里最有名的裁缝铺、珠宝铺传出来,这张小姐长得花容月貌堪比天仙,佛爷对这亲妹更是有求必应,周身的气派长沙城任一家小姐也比不了,是名字里带‘凤’的真凤凰。
二月红接过张府拜帖,看着拜帖与他如出一辙的字,又看了那地契,半晌无语。
新夫人丫头凑上来却被二月红避开了,只笑着岔开话题,让徒弟陈皮亲自带人把箱子抬进书房,到晚间才一个人一一打开箱子。
一箱是写过的宣纸,最上方用木头盒子搁着的字卷是他随性写下的字,用了最贵的装裱,正是杜牧的《赠别;其一》。
另一箱是大大小小的木头盒子,里面装着各色珠翠,还有他以前唱《霸王别姬》破损了的旧戏服。
二月红在书房呆了很晚,直到府中丫环来唤才锁了书房回去卧房。
第二日二月红让人把昨日抬进书房的箱子抬到夫人房里,内里的东西早换了,一箱是贵重锦缎,一箱是精致器皿。
二月红做主置办了回礼,陈皮亲自送上门,官邸管家说佛爷出门了,小姐有事不得空,客气的收了礼直接抬了箱子锁在库房,没人知晓二月红给了什么回礼。
周缙云听秀秀来报,微一怔,却没说要看那两箱给自己的东西,自顾自的数过佛珠,眼睛看着桌上佛经翻过一页又一页。
她是怕了。
这场风月官司里,她输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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