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晨报》的销量直线下滑。
兰斯看着刚刚送来的这三月报纸销量报告出神，手边的茶已经凉了。
尽管他想卖报社，办纺织厂的念头愈发加重，但是奈特利说得对，就报社现在的情形，卖出去也会被压价，而曼切斯特的棉纺织厂市场越来越大，成本也在一天一天提高，卖报社的钱根本不足以办一家有相当规模的棉纺织厂。
那么，做不到他想要的规模，拿什么去竞争？
兰斯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姐姐还因为报社的事跟他大吵了一架。
“报社是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在最困难的时候养活了我们一家人，给了员工们一份可以养家的工，不是你说卖掉就卖掉的，这不是任性玩闹的游戏。”
双重夹击，进退两难。
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声音：“有新意无非就是有突破性，想读者想不到的题材，又或者说旧瓶装新酒，但酒要够香够浓够滋味儿，能让人忘了这是旧瓶，那么就算是成功了。”
兰斯蹭地站起来，长腿两步走到窗边，哼地一声笑了：“胡说八道的姑娘。”
报纸销量持续下滑的后果是一股令人窒息的焦虑在报社渐渐蔓延开了。
首当其冲就是文学部。
“老杰克，阿米迪欧先生就没有想出办法来提高报纸销量吗？新闻部指责财经部，财经部指责我们文学部，现在新闻部和财经部一起把责任推到我们文学部头上，这太荒唐了。”
“我听说这个月又有一家报社倒闭了，如果我们报社也支撑不下去了，我也趁早另找工算了。”
“我们都要养家，没了工怎么行。”
“我也……”
文学部的编辑室里一群刚工没两年的小鸡仔闹个不停，身经百战的老杰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在群鸡叫声中继续审稿。
闹吧，闹吧，等兰斯·阿米迪欧真把报社卖了的那天，你们就知道什么叫做有苦说不出了。
下午，老杰克把这个月筛选出来的稿件交给兰斯。
“我跟阿尔文、安德烈和查尔斯这三个固定向我们报社供稿的者提过，可以尝试转换一下风格，但是他们交上来的稿子质量远不如前，阿米迪欧先生，说实话，要让文风已经成型的者突然转换风格，这实在太难了，也太难为这些者了。”
兰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样子让老杰克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是生气还是无奈？总不可能是开心吧。
“那个叫……就是写，写……”忽然想不起来了，兰斯的眉头紧紧地拧着，“写卖花的那个……”
“《卖花女郎》，乔纳斯·梅耶尔。”
老杰克提醒道。
“对，就是他。他有来稿吗？”
老杰克顿了顿，说：“有，今天刚收到的，我看过了，相比那篇《卖花女郎》，有进步，但是，上一次我们拒绝了他，阿米迪欧先生，我们要选用他的稿子吗？”
兰斯似乎忘了给乔纳斯·梅耶尔的退稿信中是怎样把者讽刺了一顿，老杰克这么一说，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能用？难道就因为我们拒绝过他一次？给我们报社供稿的者有几个是没被拒绝过的？他还能再来稿就说明他一个合格的者，退稿并不会消灭他的文学热情。”
老杰克定定地站着，表现得挺淡定，内心已经炸了。
你是忘了你怎么讽刺人家的了？
说不定你愿意采用他的稿子，他还不愿意呢。
兰斯敲了敲桌子：“乔纳斯梅耶尔先生的新在哪儿？我看看。”
“尊敬的乔纳斯·梅耶尔先生，很荣幸收到您的来稿，经本报文学部所有编辑商议后，你的来稿被采用了。《索菲亚》是一片很新颖的小说，很符合本报正在进行的文学改革……但是，为您的责任编辑，请允许我向您提出一个小小的建议，您的品中一些句子含义我不是很清楚，语法拼写也有错误，希望您可以在之后的品中有所改进。再次，预祝我们的合可以令我们双方满意。
《每日晨报》文学部杰克·欧文”
海伯里刚下了一场大雨，陡然降温。处于对简娇弱身体的极度担忧，贝茨小姐极力反对魏莱在下雨天去邮局拿信。
可是，她给《每日晨报》写稿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贝茨小姐和贝茨夫人知道的。
魏莱让帕蒂先不要去邮局，趁着贝茨小姐午睡的时候，偷溜出去。
当然，她一回来就被贝茨小姐逮个正着，连人带信塞进被窝里，还被好一通唠叨。
魏莱躺在温热的被窝里，捧着信又看了一遍，乐得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嘻嘻嘻地笑。
她终于可以赚钱了。
还是自食其力的感觉好啊。
魏莱深深地一口弥漫着泥土气息的冷空气。
再把信看一遍——【您的品中一些句子含义我不是很清楚，语法拼写也有错误，希望您可以在之后的品中有所改进。】
喜悦感降低了一点。
即使魏莱现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国女人样子，但她内在还是一个实打实的中国人，她尽可能地去揣摩西方人的思想，模仿他们的写，但还是避免不了会掺杂一些中式英语的句子。
改。
必须改。
魏莱掀开被子下床，冷不丁地和冷空气接触，打了个颤。
雨已经停了。
她换好衣服，戴上帽子和手套，走出卧室。
贝茨小姐坐在客厅里做针线活，是给魏莱新做的一顶帽子，魏莱说：“姨妈，我出去一下，去哈特菲尔德，很快就回来。”
“哈，哈特菲尔德？简，你去哈特菲尔德做什么？伍德豪斯小姐邀请你了吗？我跟你一起去。”
魏莱打开门，回头说：“不用了，姨妈，雨天路滑，你别出门了，我很快就回来。”
——
——
魏莱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庄园。
科尔家的新居是奢华，哈特菲尔德就是精致，经过时间沉淀的精致。
房子掩映在精心修饰过的花园之间，中间有一座小天使像的喷泉，花匠和园艺师正在为花园做修剪。
哈特菲尔德的佣人引着魏莱走进屋里，迎面遇上爱玛。
魏莱的到访让爱玛有点吃惊，更何况她是单独来访。
“费尔法克斯小姐，这几天接连下雨，一天比一天冷，你应该为你的身体着想，外出也应该穿暖和一些。你能来哈特菲尔德我很开心，正好哈莉特和丘吉尔先生也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天了。”
“弗兰克·丘吉尔——”魏莱顿了顿，“先生，也在？”
“是啊，午饭过后他就来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魏莱摇摇头：“没有，哈莉特怎么样了？心情好些了吗？”
爱玛叹了口气，一边引着魏莱去客厅一边低声叮嘱她：“你千万别在哈莉特面前提埃尔顿先生，这本是我的过错，却让可怜的哈莉特遭罪，我无时无刻不在谴责我自己。哈莉特已经平静下来了，但是，埃尔顿先生快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我们谁也别提埃尔顿先生。”
哈特菲尔德的客厅跟贝茨家整套房子一样大，一进门，扑面而来的是夹杂着炭火气的暖风。
年迈的伍德豪斯先生一头银光闪闪的白发，他坐在壁炉边看书，弗兰克丘吉尔和哈莉特分坐在他两边。
弗兰克·丘吉尔有点憔悴，眼下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他懒懒地看了一眼魏莱，很快就把目光转向爱玛。
“噢，这是……费尔法克斯小姐吧，快请坐，外面还下着雨吗？费尔法克斯小姐，你穿的太单薄了，会着凉的。”
伍德豪斯先生仿佛急得恨不能把他身上衣服脱下来给魏莱盖上，“爱玛，你快去拿一件你的衣服给费尔法克斯小姐穿上，可怜的姑娘，多冷的天啊。”
爱玛一起身，魏莱急忙说：“伍德豪斯小姐，不用麻烦了。伍德豪斯先生，我一点也不冷，真的，虽然前些日子生了病，但是现在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的身体好多了，而且我从家里走过来，身上很暖和，再说，您家的客厅还点着壁炉，再没有比这更暖和的了。”
伍德豪斯先生有些得意：“当然了，我家就算是夏天也要点着壁炉，着凉感冒可是一件大事，爱玛身体不结实，我最怕她生病。”
夏天……
也真是不怕热。
伍德豪斯先生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卧室，客厅里只剩下三个年轻人。
爱玛还不知道简·费尔法克斯为什么突然会来哈特菲尔德，她突然想到那天从贝茨家出来之后，她送维斯顿夫人回朗道尔，维斯顿夫人猜测简和奈特利先生之间有不为人知的感情，她居然还说奈特利先生爱上简·费尔法克斯，简有可能会成为唐威尔的女主人。
多可笑啊。
“费尔法克斯小姐，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和丘吉尔先生正在商量要在海伯里办一场舞会。维斯顿夫人结婚的时候，为了庆祝维斯顿先生结婚，海伯里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之后就再也没办过了。”
爱玛笑眯眯地看向魏莱，“这是丘吉尔先生的提议，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他把办舞会的地点都选好了才装模样地跟我商量，费尔法克斯小姐，你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弗兰克辩驳道：“我认为我一点也不过分，我刚回到海伯里就想要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办一场舞会，海伯里值得一场盛大隆重的舞会，我只是做了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伍德豪斯小姐因此怪罪我，怕是太没道理了吧。”
爱玛毫无威胁地瞪了弗兰克一眼，弗兰克无奈地摇摇头，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撒娇。
撒娇……
魏莱炸裂了。
你们俩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
厉害了，我的弗兰克。
“费尔法克斯小姐，你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魏莱定了定神，问：“伍德豪斯小姐，明天有时间的话，能不能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唐威尔？”
爱玛和弗兰克神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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