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派的码头并列着停靠了三艘大船，汗流浃背的劳力们背着沉重的货物来来往往，高高的气死风灯上书‘大兴岛’三个字悬挂在足有三尺粗的杆子上。
船只在舵手的把控下缓缓地停下，船员脚步飞快地将木质梯阶严丝合缝地扣到船沿上。断了一只手的男人提着一把黑金长刀看着一切安排妥当才踩着木屐转身走到客舱里，“可以下船了。”
捧着一盏香茶品着的柳妄言一眼就注意了这个带着刀的东瀛人，左手缓缓放下微微盖住了藏在腰间的小刀。
东瀛贼寇乱的时候他还小，却还是清楚的记得霸刀山庄所有成年男子倾巢而出前往受灾最严重的扬州江南一地清除水匪的举动。他还记得家里的长辈在那段时间谈起姻亲——藏剑山庄时的担忧，因为那里更是有着数不尽的东瀛人。藏剑几位庄主为了剿清西湖一带的贼寇尽数出关，就连带着夫人远游的六庄主也带着三个儿女快马而回。
看着东瀛人的视线变得越来越危险，柳妄言单手扣着桌面脊背紧绷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披着一头乱发的东瀛人也注意到柳妄言包含威胁的眼神，他冷冰冰地看过来肌肉紧绷，握在手上的刀微微出鞘。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走了。”
李少白戴好斗笠从柳妄言的身边走过顺势一拍他的肩头，说道，“你要落后了。”
柳妄言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按压着心中翻腾的怒意，良久才睁开眼快步跟了出去。
“这样一座孤岛，为何取名为大兴？”
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的陆小凤插着腰仰脸看着随风飘荡的灯笼疑惑地问道。
韩天佑朝几个向他问候的劳力点点头，一脸感怀地说道，“我十几年前因机缘巧合得到了这座岛，那时岛上荒无人烟啊。所以取名叫做大兴，就是希望能沾点人气兴旺起来。”
“大兴岛如今已是赌客们的圣地。”
李少白调整着斗笠挡住斜阳的照射边接话道，“韩岛主当初的心愿也算是达成了。”
“都是客人们给面子。”
韩天佑微微抬首看向后头抬上来的箱子，“你看，这一箱箱的金子都是岛上客人的。岛上的赌坊、酒馆、青楼，都是承蒙这些人的厚爱才能开到现在生意兴隆。”
说着韩天佑惋惜地叹道，“只是这一箱一箱的金子，今天是你的明天就不知是谁的了咯。”
陆小凤有趣地侧目瞧了一眼要四个人才抬得动的箱子，好奇地问道，“还有人能赢你的钱？”
“哎，”韩天佑嗤笑地摆摆手，“这些小打小闹我早就不参加了，我都是借钱给他们。”
说着韩天佑一转身，抬手道，“走吧，带几位贵客去看看我的赌坊。赌坊和这里有一小段路，咱们骑马过去。”
看着眼前大张的蟾蜍嘴，柳妄言高坐在岛上准备的好马上，一脸奇怪，“入口为什么要做成这样？”
韩天佑翻身下马，看着黄金雕刻的蟾蜍说道，“为了修建这个入口，我花了三千两金子特意去问大智大通，他说蟾蜍吸金纳财是最合适不过了。”
韩天佑得意的看向李少白和陆小凤问道，“如何，两位少侠觉得我这个门怎么样？”
李少白和陆小凤同时点头，陆小凤甚至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赞道，“很好，很好。”
柳妄言站在一边看着李少白和陆小凤暗暗一翻白眼，这两位少侠和这个韩岛主一定有恩怨，这门明显就是要散尽家财的样子居然还能说很好？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你放开我！”
一个男人蓬头垢面的从蟾蜍口里跑出来，因为跑得太急还被门栏绊了一下。他的眼睛惊慌地四处瞟着，在看到不远处正在吃草的马时猛然迸发出一种希冀，想也不想地就往那里充。
“你别跑！”
后面跟出来一个气势汹汹提着刀的男人，他双目圆瞪显得特别的可怕，“还我钱！”
男人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肩膀光着脚往前跑，语气之中满满的恐惧，“你不要追我！我没钱！”
追在后头的男人一听到前头人耍赖的话气得甩手就将手里的刀振了出去，正巧砍中了男人的背心。
陆小凤双目一震脚步一动正想上前，就见韩天佑抬手压住了他的动。
“陆少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韩天佑背着手笑呵呵地说道，“这赌徒们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
“韩岛主好像很习惯。”
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的李少白冷静地看着对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男人疯狂殴打的人说道。
“见得多了，也就腻了。”
韩天佑转身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开这赌坊三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看到过。”
柳妄言跟着进门，一抬头就看见一枚巨大的黄金铜钱直直地立在地上，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那些热切的低落的失望的嘶吼声一下子涌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柳妄言感受到这赌坊里让人兴奋的气氛难受的搓了搓胳膊，一扭头就看见一个大胖子正拼命的往嘴巴里头塞白面馒头，一群人正在他边上叫器着‘吃吃吃！’边将手上的金银珠宝一股脑的丢在胖子的脚边上，而这个肚子看起来至少有女人八个月大的男子面前高高的放着最少七层上百个的馒头，隐约还能听见‘我堵他吃不了！’‘我堵他吃的光！’的拿人命当做儿戏的话语。
“这也能赌？”
柳妄言摸着肚子瞬间感觉肠胃有些不太好。面色有些不愉的陆小凤也好奇的摸了摸小胡子。
“在我们这里，你想赌什么都可以。”
韩天佑摊开双手，用一种奇异的语调说道。
像是要印证韩天佑的话一般，柳妄言再一转脸就瞧见左手边上的一桌再赌花瓣的单双数，在往边上的一桌居然在赌手指的单双数。
发起赌局的庄家左手包着一块破布，他扯着喉咙确定所有人都已下注，便大喊道，“123，开！”
话音才落，那个发起人便从赌桌底下抄起一把刀手起刀落直接砍掉了自己的手掌。
“零！我赢了了！”
“这……”神色才有些好转的陆小凤呼吸一滞一个箭步就要往前冲，就见边上斜斜的插进来一行人，动熟练的把那个人的断手包扎好了。顺手还把在地上抽搐的手掌抱起来，丢进了一边的脏物桶里。
柳妄言神经反射的将手往背后一藏，简直用一种敬佩的目光看向那个满脸冷汗却依旧笑眯眯地收拾赌金的男子。
真是神人！
比叶姑父和二伯伯还要厉害！
面对陆小凤看过来的目光，韩天佑面不改色的说道，“那个人已经来过一回了，上一回是赌自己的脚趾头，然后砍掉了脚掌拿到了一千两白银，那次听说是母亲生病了没钱治病所以才来的。这一回，恐怕是尝到了不劳而获地甜头了吧。”
韩天佑的面上浮起一股子悲天悯人的样子来，“哎，要是被他的母亲知道，该是如何的痛心啊。”
柳妄言低头揉着额角听到此话唇角勾起一个冷笑，看着眼前满屏幕的‘三观被刷新’‘古代人居然这么凶残！’‘赌徒是不是都这么丧心病狂！’的檀木头疼的闭眼。在心里默默下了一个指令，再抬头面前瞬间清净了许多。
还是这么舒服。柳妄言低低吐出一口气。
“那会有人赌命吗？”
李少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有。”
韩天佑唏嘘地说道，“那时候我还给他们当公证人，就是怕输了的人耍赖。”
柳妄言不敢再把视线往赌桌上看，便抬着头左右瞧了瞧，一指在二楼抱着东瀛刀来回踱步的人说道，“那个人很奇怪。”
“他是我的老朋友了。”
韩天佑抬头看了一眼，“以前输给了我。”
柳妄言一点头接着问道，“所以做了你的护卫？”
“哎呦，可不是！”
韩天佑急忙摇了摇手，顿了顿说道，“他只是来帮忙的，韩某人的赌场实在太大，没一两个功夫好的还真震不住场面。”
“通杀！”
话音才落侧方就传来一个高昂的有些尖锐的声音，“我赢了！把耳朵割下来给小爷下酒！”
李少白顺着声音还没完全回头就被一个男人一把推开差点摔倒在地，而那男人头也不回的只顾闷头往前冲。
柳妄言扶了一把李少白正要找那个乱冲乱撞的好好说道说道，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见那个男人已经捂着血流如注的耳朵眼在黄金铜钱那里蜷缩着惨叫了。
发着寒芒的刀尖挑着耳朵，刀锋一甩将肉块飞到赌桌上，东瀛人归剑入鞘一跃又回到了楼上。如果不是那人的嘶吼太过撕心裂肺，众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功夫！”
陆小凤虽不认可他的行为，但仍不住赞叹道。
“看见了吧。”
韩天佑哈哈一笑，“要是真没这么一个人在，光是赖账的那些人我就应付不了咯。”
说着韩天佑皱着眉语重心长的说道，“赌博也该有赌品，既然敢来这里赌，那就应该认赌服输。你看那个人，”话头一转，抬手指向一个满脸红光疯狂的拍打着赌桌的人，“他家徒四壁，就上个月在我的赌坊侥幸赢了五百两银子。回去之后立刻卖了家里仅有的一头牛，死活要跟着上岛说是要赢一局大的。”
“一掷千金浑是胆.家无四壁不知贫。”
柳妄言轻轻摇了摇头，对这种人没有丝毫的怜悯。
“赌徒的心里永远藏着一个火种，只要被点燃就会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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