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白光闪动得快,几乎像是个错觉。
林晏绡胡乱地揉了揉眼,正想将骊珠安放归位,却忽然想起了古籍中的那句记载。
“骊珠可塑幻梦,觅前尘,勾起人心底最深处被遗落的回忆。”
他快要触到戒指的手顿了一顿,踌躇片刻后,依旧将它端端正正地摆回了枕边。
林晏绡躺会床上,单手垫在脑袋底下,百味杂陈地望着空荡荡的天花。翻来覆去了好几回,却是再也没法入眠。
林晏绡索性不睡了——反正他的修为已经到了元婴,睡眠于他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只是“不思不想、不务正业”比较舒心点罢了。
他站到陈朽的黄梁木架边,从书堆里挑拣出一册沉重的史传,仔仔细细地翻检起来——一看就看到了晨光熹微。
直到第一道天光大亮的那刻,林晏绡方才揉了揉额头,合上书页,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这本记载着天、人、魔三界编年,谱写过无数市井传闻、妖异秘辛、美绩佳话,堪称“修真弟子必读的教课书目”里,事无巨细浩如烟海,竟一字也未曾提到过有关青丘狐王的生卒名姓。
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样,在洪荒奔腾的长流中凭空蒸发。
啁啾的鸟鸣声鹊起,伴随着东升旭日,将沉眠的大陆再一次唤醒。林晏绡抬眼一望,正想起身,袍角忽然拂倒了桌面上一页黄历。
他将镇纸拾起,看见今日之程上,正划着一个血红色的圈。
皇天庆筵。
·
林晏绡踏入星宿山的时候,人星尚且寥寥,受邀的各界宾客正在陆续入场,在天梯阶下排成了一条蠕动的长龙。
从千仞绝壁边匆匆而过,林晏绡向朝部署完备的祭天道场行去。遥遥一望,主持庆筵的宗主果不其然已就了位。
陶阮筠正襟危坐于领袖的座首,身边围绕着披甲执戈的弟子。一身描金绣银的袍服,依旧掩不住内里的萧索气。但脸色比之林晏绡上次见他时,似乎略有活泛红润了些。
他远远地望见了林晏绡,身形几不可查地一晃,继而喜出望外般从高台上步下来。
林晏绡点头致意道:“宗主。”
陶阮筠和他迎面对上,神情似有失落:“现下只有我们两个人,师弟不必这么生分。”
林晏绡这才被他半坳着改了口:“师兄最近得辛苦了。”
陶阮筠抬起双臂,抖了抖繁琐厚重的袖,苦笑道:“份内之事罢了,没得选。倒是师弟你素来喜欢清静,昨天又刚从北冥之渊归来,捞不得休息就要赶场。”
他说话的声音很细,但并不显出拿腔拿调的造气,只蕴藏着单纯的儒雅。比起发号施令的上位者,似乎更像是一个簪花弄墨的弱质书生。
也不知道这身里外不透风的大金袍会不会叫他憋闷得慌。
林晏绡替这病秧子捏了把汗,继而说道:“不碍事——只是有一件事,不知师兄知不知道。”
陶阮筠侧耳倾听道:“什么?”
林晏绡抬了抬薄凉的眼皮,将满心翻腾的疑虑都滴水不漏地掖好,轻描淡写道:“北冥之渊一行中,师兄委派给我的弟子全部在回程途中身死,死相惨烈,不似常人所为。”
陶阮筠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满脸震惊:“我还不曾知晓,竟有这种事?”
林晏绡:“没错。尸首我已托人安放在了山下别庄,原貌不曾挪动,师兄若想探查,可以去那里看看。”
陶阮筠叹了口气,又提高了声音道:“那你一路上可曾遇到过危险?北冥之渊降妖时呢?还顺利吗?”
林晏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宗主的反应。他很想从中揪出些马脚,但却不得不承认,对方伪装得实在很好——或是根本就没有加害于他的意图。
林晏绡:“有劳师兄挂心了。我没事,北冥之渊虽有转折,但大体也很平安。”
陶阮筠抬了抬手,像是想要拍拍他的肩,但仍是放下了。他微垂下头,笑说道:“回来了就好。”
这话讲得很客套,也很模棱两可——无论是失望、还是快慰,似乎都能说得通。
林晏绡不敢卸下心防,只好草草打了个马虎眼道:“不打紧的。皇天庆筵就快开幕了,师兄还是先回去吧。”
二人也没再多做寒暄,各顾各道别着回了原位。
·
随着人声渐至鼎沸,钧天广乐的锣鼓齐鸣后,历时四十九天的皇天庆筵如期而至。
听过了礼节性的开场白,林晏绡坐在碧霄宗的席位之内,状似不苟言笑地远望着场中情形,其实闲得眼皮直打架。直到一个身影的上场,才稍稍提起了一点精神。
这是皇天庆筵的第一个环节,新秀试炼。说透彻点,形式就相当于选美——把元婴期以下的年轻修士按境界划分,取旗鼓相当者成组,两两较量高下,一路淘汰,直到选出最终的胜利者。
虽说是比试,倒也不会真刀实枪地见血,更像是重头戏前的助兴。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大都难逃“愣头青”的毛病、爱争强好胜出风头,如此万众瞩目的盛景当前,更是俨然化身了一只只开屏孔雀,鸡飞狗跳地互啄,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崭露头角。因此,欣赏起来还颇为美观养眼。
而今出场的,正是楚煜。
他负着长剑,站在红绸飘扬的高台上,正是五陵年少、意气风发。面对面便是持剑弯腰以待的对手。
那人瞪着铜铃大的眼,仿佛想从气势上便先发制人地决胜,可偏偏腰际还附庸风雅地坠着个琉璃佩环,很有那么点猪鼻子插葱的装逼意思。
相较之下,楚煜的打扮干练得甚至有些朴素了,像是把光华内敛的长剑,直到出鞘那刻,方才一鸣惊人。
他从身后抖开长剑,指尖在剑刃轻轻一弹,带出“嗡”一声低鸣,正是碧霄剑诀的起手式。
扬首一笑,他说道:“请赐教。”
林晏绡远远注视着场上缠斗的两条人影,一时竟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掐指一算,离他收楚煜为徒,竟也过去了两年。只可惜两年的时光太倥偬,几有缩地成寸的魔力。潜移默化的相处陪伴下,他这才头一次惊觉,当年畏手畏脚跟在他身后的半大孩子,竟也在不经意间,长成了这么个树临风的少年郎。可以顶天立地,可以独当一面。
场下的席内忽然爆发出一阵掌声雷动的叫好。林晏绡放眼回高台之上,只见楚煜只身独立,对手正以四仰八叉之状、极其狼狈地躺在地上,而脖颈里楚煜手中的长剑仅有一寸之遥。
林晏绡愕然转过了头,只见青铜鼎镬前,裁判模样的计时者正振臂呼和:
“本局获胜者,碧霄宗楚煜!其间只耗费了短短半柱香不到的时辰,打破了本届庆筵以来的纪录!”
林晏绡理直气壮地骄傲了一下: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接下来几场,楚煜应付得同样是信手拈来。他出剑很稳,身形飘忽莫测,出招时甚至带了那么点“一步三算”的禅意,打起架来能靠脑子就绝不拼蛮干,宛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可怜了那帮被吊打的同辈修士,落败效果之惨烈不啻为公开处刑。
最后也是毫无悬念地拔得了本组头筹。
场下已有窃窃私语之声纷然四起,交口夸赞,讨论这大放异彩的少年究竟是何来由。明里暗里也有不少姿色姣好的女修朝他抛去羞涩的青眼。但楚煜却一概坐怀不乱,甚至连头都不曾偏过一寸,只自顾自退场往回行去。
凯旋而归的少年神情严肃,一脸的“假正经”却在见到座上人的那刻原形毕露。他无比自然地坐到了林晏绡身侧,磨磨蹭蹭地挺直了背,鼻尖一层细密的汗珠被旭日光照得发亮。
林晏绡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做得不错。”
少年本就泛红的脸上洋溢出一点的羞赧,像是心满意足。
【好感度,70%】
林晏绡诧异道:【为什么这也行?】
司命吹了个口哨,用了个很现代化的词语:【萌点不一样吧。】
林晏绡撇了撇嘴:【枉费我灌鸡汤的苦心。】
楚煜又朝身边不着痕迹地靠紧了点。他用一种撒娇一样的口吻信誓旦旦道:“师尊,我以后也会继续用功的,不会让你丢脸的。”
林晏绡弯了弯眼角,直视着楚煜,应道:“好。”
他话音刚落,眼前人满是欣喜和憧憬的面色却缓缓垮了下来。林晏绡不明就里地转过身,正对上季洮宛如人肉炮弹一样飞奔而至的身影。
“师尊!”
他气喘吁吁地在林晏绡右手边一屁股坐下来,成心找茬似地,对楚煜翻了个饱含电光火石之色的白眼。
林晏绡被这两尊童子热情地夹击在中间,宛如被打上了两块敦实的钢板,难以动弹。
司命“噗嗤”一声破了功,幸灾乐祸道:【紫微真人真是饱享天伦之乐,齐人之福。】
林晏绡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要滥用成语,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小妾。】
司命:【啧啧,有点幽默细胞嘛,更何况楚煜总有一天会是你的人——不过可能会摇身一变成你夫君就是了。】
左拥右抱的林大老爷冷笑道:【……慢走不送!】
正这时,声如洪钟的朗朗报幕复又响起:“新秀比试业已完满收官,接下来,请十二大宗主携上进奉天帝的贺礼,前来祭天道场!”
高台之上,刹那间乾坤斗转。紫气东来,并华光缭乱,如波澜般从平地跌宕而起。纷飞的符篆剑影于半空中井然回旋,如仙人神笔蘸墨般,在大理石砌的平台上逐渐凝出了黑白调和的太极八卦图。
于此同时,四散的剑影倏然归位,变幻无数道长短不一的横杠,漂浮着组成了半透明的爻辞。
“乾、坤、震、巽、坎、离、兑”,八个由剑气荟萃而出的卦象,正赫然分布在新生的祭天道场之上,对应着中州大陆上八个尤为鼎盛的正道宗门之站位。
资深望重的一宗之主们,正手捧着寒光璀璨的法器,步踏斗罡,毕恭毕敬地屹立到了各自站位之上。
——这是三百六十五年以来,各宗门潜心炼制而出的、品相与威力最佳的法器,正要在这庄严的仪式之下,进献给天界之主检验,既是凡人修士为表赤诚、祈平安的贺礼,又是为了让天帝审核这百余年来修真界繁忙的进程。
“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随着一声气息绵长、字正腔圆的祝词,织就法阵的白光渐盛,正绚烂地聚集出实形,仿佛高台之上,真有那么一个装载凡人的神迹,正用它无形却又难以撼动的大手,托着祭品,朝向遥远的三十三重天外不断上升。
场内一片肃穆,连呼吸声都泛着敬畏。林晏绡若有若无地朝台下扫了一眼,却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异色。
无数张翘首以盼的人脸中,那么几道厌恶、鄙夷、又隐含躁动,唯恐天下不乱一般的神情,实在是太过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楚煜只觉得心口传来一阵不安的嗡鸣,是浮屠之心正在剧烈震动。他伸手拢住了晶焰石的外壳,正想出声,却看见林晏绡已先一步拍桌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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