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手于身后,慢条斯理地走向楚煜所在之地。步履每变幻一次,那紧勒的藤蔓就要更收束一分。
“手下败将,一事无成,谁借你的胆子和我回嘴?”
钟离炔终于敛下了玩世不恭的伪装,袒露出吃人不吐骨头的秉性,但摆布弱者、辱弄人心的恶趣味却是分毫未改。
“你很喜欢你师尊,对不对?”
他悄声贴近了楚煜耳侧,残忍道。
楚煜只觉得浑身都颤栗起来,心间如坠冰火,时而寒彻,时而愤恨。
钟离炔从他耳畔稍稍撤开,又小声道:“可你根本配不上他,你连保全他的办法都没有。他很快就会属于我了,彻彻底底的……魔族重欲,是不懂得疼人的。”
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分明荒唐,却一针见血地击中了楚煜内心最柔软处的恐惧。
体内蛰伏的巨兽似乎又开始叫嚣,熟悉的冲动狰狞着上涌,将心智蚕食,即将冲破皮囊的禁制。但这一次,他却没有遏制的企图:“做你的梦!”
钟离炔开怀大笑:“那你就擦亮眼睛,等着看好吧。”
林晏绡望着一副促膝长谈模样的两人:【他们在嘀咕什么,还能再和谐一点吗?】
司命:【可能在讨论怎么刮分你的归宿。】
林晏绡:【……】
天地如砧板,而他顿时有了种化身鱼肉的错觉。
正当他出神的片刻,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哑的嘶吼,如同猛兽苏醒的前兆。林晏绡陡然一惊,正撞见了这样惊险又忧怖的一幕——
被牢牢束缚的少年仰头而啸,脖颈上青筋因为痛苦而条分缕析地爆起。环绕的荆棘似有灵性,察觉那人顽抗,便变本加厉地收紧,其上丛生的倒刺生生扎进了他初长成的骨肉之中,翻出一片鲜血淋漓——
他正想抽身往前,楚煜周身却蓦地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推力,让站在最近处的钟离炔都措手不及,后脚跟贴着地趔趄滑行了数步。
下一瞬,浮土飞扬,林晏绡本能地反手捂了捂眼。从指缝里睃去,只见随着尘沙爆溅而出的,还有无数已然裂成小段的软韧荆棘。
钟离炔永远笃定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裂痕。他望向自己成钩的五指,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但下一瞬,那只手臂之上便传来一阵分崩离析的剧痛。竟是被楚煜以几能粉身碎骨的力道死死扼住了肩膀。
“刚才你是用哪只手碰师尊的,这只吗?”
他声音轻如呢喃,无悲无喜,恍若还是方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但魔尊知道,眼前的人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能令万物闻风丧胆的、真真正正的怪物。
林晏绡不可置信地望向死里逃生的楚煜,脑海中有千万种茫然一闪而过。
楚煜就矗立在他正前方,毫无优柔寡断、也毫不拖泥带水地拧下了钟离炔的单臂。
——血流如注。
黑气从碗大的疮口中流泻而出,凭空打了个几个旋,一股脑涌入了楚煜的心腔之内。而少年仿佛无知无觉,只是双手捧着那截断臂,眷恋地注视着林晏绡,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调说道:
“师尊,我替你杀了这畜生,好不好。”
白骨森森的血肉近在咫尺,林晏绡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不假思索便朝后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他终于清晰地辨认出了楚煜的模样——青紫的筋络随着脖颈一路游走,攀援上他的脸颊,延伸出满身红莲般密密麻麻的图腾。他的眼底已被浓稠的血色所完全占领,连一丝清明的眼白都不曾幸免于难。
而他衣襟残破的胸前,浮屠之心光华饱涨,如同一颗吸满了血的,正泊泊跳动的小型心脏。
那张被图腾描摹得有些凶残而骇人的脸上,此刻正蹙着一道深壑的眉峰。
楚煜似有不满,不依不饶地向前走近了一步,质问道:“师尊,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开心吗,你感觉恶心了吗?”
他唇形变幻的同时,失去单臂的钟离炔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住着伤口,一扫颜面,于尘泥中一阵翻滚。
楚煜把断臂随意丢在地上,继而拍了拍手,想拉住林晏绡不断远离的去势。
“师尊,你在害怕我吗?”
他执着而热切地纠缠道,“你不喜欢,我就把它丢掉了。我会听话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林晏绡喉咙里像是被人塞了团棉絮,无端发干:“没、没有……”
“那就好。”
楚煜勾了勾嘴角,目光火热得如同锁定猎物的兽,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危险。
最后一句话音落定,钟离炔垂死挣扎的声音忽然消失,继而化了死不瞑目的一具干尸。
楚煜视若无睹,只是抓住了林晏绡冰凉的手背,将自己的脸颊送上去,轻蹭了蹭,小猫撒娇一样说道:
“师尊,我好疼啊。”
林晏绡浑身都僵直了,勉强挤出了个笑:“现在呢?”
楚煜侧过脸,含混地在他手心上亲了一下:“刚才很疼,分筋错骨一样的疼。但只要师尊你在,就没有关系。”
林晏绡惊得舌头都打了结,无力地任由他攥住自己的手反复把玩。
【wtffff,这是什么操???】
司命:【龙傲天都是会黑化的,你不知道吗?】
林晏绡:【这不只是黑化了,这根本是病娇啊!一边杀人不眨眼一边朝你发嗲,谁遭得住啊?!】
他又咆哮着追说道:【而且他已经爱我爱得这么深沉了吗?那平时是怎么装出那副正人君子的闷骚样的?!】
司命:【总比落到魔尊手里靠谱……嘘。】
林晏绡刚想问怎么了,却先一步察觉了四周的异变。
那一瞬无论在场的魔修或是仙修,都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抬头仰望向天空。
白日大亮的天光在一瞬间灰飞烟灭,辽远的苍穹之巅,一轮血红色斑驳的圆月正在缓缓升起,取而代之。
如同一只睁开了眼,正漠然注视着凡尘苍生的巨大瞳孔。
祭天道场内不分正邪,顿时异口同声,哗然道:“天魔临世!”
穿杂于人群内的动乱魔修齐齐屈膝,忽而如山般跪倒,朝着楚煜所站之处顶礼膜拜。
赤红之月当空,不偏不倚地悬在少年头顶,恍若无声却又有力的指认。泛着血色的月光打在楚煜脸上,妖异的颜色晃了他的眼,使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无助地望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大张着嘴巴颤声道:“师尊,我,我刚才做了什么……”
我杀人了?!
师尊已经知道……我对他的那些心思了?
林晏绡低头看着钟离炔冷透的尸体,试探道:“你都不记得了?”
楚煜艰涩地摇了摇头,如同一个被严辞逼供的罪犯,殊不知自己已成了屠戮的刽子手。
他一脸懵然地接受着场下魔修们的拥簇,只听林晏绡又淡淡道:“他们说,你是天魔临世。”
楚煜如遭雷击,百口莫辩。
有跪在近处的魔修抢先道:“红月蚀日,即真魔临世、血脉觉醒之迹。魔修崇尚无上的力量,如今钟离炔已死,而您又是注定要带领我族走向辉煌之人。下任魔尊,必得当仁不让。”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欢呼呐喊、摇旗助威之声,于祭天道场内喧宾夺主。
八大宗门之一的遗剑阁长老忿然出面,戟指怒骂道:“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上你们撒野?一群败类宵小,反了天了!”
“等等……那天魔,不正是方才在新秀比试中拔得头筹的那个?”
“没错,正是他!碧霄宗紫微真人座下弟子!”
一时间,矛头掉转,一道道如尖刀般的目光齐刷刷指向了二人所在的方寸之地。
林晏绡不动如山,只轻声道:“楚煜,怎么回事,是真的吗?”
楚煜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煎熬:“我不知道啊,我以为那是他们骗我的……”
他不断推翻着自己的矛盾话语,想解释却又无从下口,说的话连自己都不愿相信。千言万语,只能化最直白、却也最苍白的一个答复:
“师尊,对不起……”
林晏绡叹了口气:“你早清楚了?”
楚煜只会麻木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越重复,越是哽咽:
“师尊,对不起……”
场内的正义之士群情高涨,如同揪到祸害之源一般激愤,比之先前与魔修战时还要一往无前:
“那人绝对是潜伏在仙修里的魔族细!”
“没错!也不知道紫微真人是怎么把他带回山上的,养虎为患,为虎伥!”
“说不定就是碧霄宗包藏祸心,和魔修里应外合,打算在会上把其余十一宗门一网打尽,端个底儿掉,从此稳坐钓鱼台呢!”
“这话还是不能轻易出口……陶阮筠常年闭关,未必知晓此事的。”
躲在桌子底下的季洮随机应变,一骨碌翻身出来喊道:“诸位何必在这里妄自揣测、含沙射影!我现在就去请宗主出面!”
说罢,给林晏绡挤了个“我速去速回”的眼色,拔腿就要去通风报信。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面前便横梭过一枚白羽飞镖,让他不得不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人群之中,昭华派掌门趾高气昂地放下手,状似好心道:“这便不必了吧。碧霄宗宗主昔年与紫微长老曾是同.修,手足情分在,若让他公正,未免偏颇。”
飞镖贴着季洮的鼻尖险险擦过,“咚”一声钉在九龙纹的石柱上,尾羽犹自震颤不休。
林晏绡嗔怒道:“这还是碧霄山地盘上,麻烦放客气点,别欺人太甚了!”
昭华掌门讪讪地咳了一声,左顾右盼地捋了捋髯须。
林晏绡小声嘱咐道:“季洮,你先去禀告宗主。”
季洮含着泪,坚定地点了点头,扭着小碎步一溜烟跑远了。
林晏绡终于沉下一口气,正想开口声明,却被一个讷讷的声音打断。
“紫微真人,我也觉得此事不要禀告宗主为好。毕竟那是你收回来的徒弟,平日里又不曾与各峰来往,出了事又何必拖整个碧霄宗下水呢。”
开口的那人正是碧霄山中弟子,隶属廉贞峰座下。据说天资很愚钝,但出身显赫,一心神往仙途,拼死拼活百余年也好歹修出了元婴。
或许是易地而处,自视甚高反倒落差太大,此人在头悬梁锥刺股之余,也是出了名的心理扭曲、小肚鸡肠,且嗜好记仇。他早年曾死缠烂打想拜在林晏绡门下,但被一口拒绝,从此沦为一段人尽皆知的笑柄。
但那已是林晏绡穿越前的事,也没成想竟然能怀恨在心至今——林晏绡气得牙痒,冷笑道:“有福可以同享,出了事一个个都打算明哲保身了?”
那鸡婆男连忙噤声,眼神里却仍深埋着意难平。
小说推荐:《成为神明的我只锤奇观》【抖音小说】《跳崖后全京城追悔莫及》【八一中文网】《反清:从金田起义开始》《病案本》《玄鉴仙族》《临安不夜侯》《飞扬跋扈,从唐人街开始》【三七书屋】
废柴流小说【feichailiu.com】第一时间更新《青丝刃[快穿]》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