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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从医院回来以后，他坐在出租车上，用掌心压着胸口。里面的那颗心脏，强而有力地跳动着。谁也不知道，也许就在节目组的那晚，这颗属于钟歌的心脏，就已经停止了。
也许谁也没有发现，钟歌就在那张床上，甚至来不及向人呼救，就去世了。
年轻的孩子，执着着出人头地的钟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再也醒不来。
黎云鼻头发酸，在娱乐圈里，钟歌这样的孩子有很多。但如果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也太可惜了。他左思右想，还是去了趟理发店，将头发剪了一部分，让店员将头发收拢成一袋。
他将那些头发烧成灰，拢成一堆，存入一个小瓷瓶里。对着那捧灰，黎云恭敬道：“钟歌啊钟歌，我年纪比你大，就厚颜一些，当你哥吧。要是哥弄错了，你没死，等你回来，也别怪哥，是哥失礼了。要是你真走了，这世上起码还有我，真的记得你。”
他指尖碰着瓷瓶：“你要不要和我葬在一块，我的骨灰在骨灰陵，过几天我去看自己的时候，把你捎上，放我身边。咱们也算成个异姓兄弟，你要是有什么没了的事，也给我托个梦。想回来，也给我托个梦，我会尽快去找大师想办法的。”
黎云想到一部电影，电影里说，地下的人，要是没有人想起他们了，就像没根的草，断线的风筝，成了孤魂野鬼，就算到了地下，也要被人欺负。
这让他忧心忡忡，自从他死而复生以后，他对这些神鬼之事深以为然。
晚上他翻着钟歌的手机，在手机备忘录里，意外地发现了钟歌的日记。
寥寥几笔，文笔稚嫩，说着少年心事。钟歌刚开始他去到那个节目，人人都看不起他。他一个从小地方出来的少年郎，被鄙夷久了，便会生出一腔孤愤，想做得更好，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厉害。
他羡慕白希，模样好，实力强，身边还有陈正廷这样一个好朋友。陈正廷对白希是真的好，钟歌这个小直男，羡慕着羡慕着，也不知怎么的被陈正廷发现了。
受了陈正廷几句话的撩拨，就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性向。
直把黎云看得无奈，恨不得钟歌这小子现在就在自己面前，他好敲一敲这人的脑袋，把脑袋里的水，敲出来才是。
他想了想，在备忘录里留下了一段话。要是钟歌真能回来，还能看到。他写的是，这段时间在用这身体的是他黎云，他又用身体做了什么，如果钟歌有一天醒来了，千万不要穿帮，不要慌，陈姐是个好经纪人，她会帮他的。
编辑好一切以后，黎云才收起手机，沉沉睡去。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那人看不清楚模样，是团白光，婴儿般地蜷缩在那里。
不知为何，黎云就是知道，那是钟歌。黎云蹲下身，将白光抱住，说了许多他也不记得的话，最后那白光从他怀里一点点散开了，消失在梦里，黎云猛地睁开眼，醒了。
他觉得头疼得厉害，他艰难地睁着眼，看着卧室里昏黑的视野，只觉得浑身大汗，跟剧烈运动了一场似的。
陈姐来接黎云的时候，拉开门，就发现年轻人和前几日的感觉不一样了。再仔细一看，才觉出这是将头发剪了，短了许多，露出饱满额头，更显阳光。
陈姐满意点头：“不错啊，很符合角色，挺加分。”
黎云抿唇一笑，嘴角旋出两个小梨涡。这是黎云这几天对着镜子找出来的最好看的笑法，他们做演员的，除了要有演技以外，还必须以自身条件为武器，直攻观众喜好。
很显然，他这最好的一面，在傅晋临那里并没有得到多少好评。陈姐将他送去了傅晋临公司，傅晋临一早在练习室里等他了。
那是一个全是镜子的练舞室，两把椅子，其中一把，傅晋临坐了。他今天一身简单的运动服，一双长腿支在地上，手里攥着剧本在看，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只掀起眼皮一看，又垂了下去。
在都是镜子的地方试戏有好有坏，好的是能够帮助你知道现在的表情，体态，坏的是容易影响入戏，会让演员情不自禁地将注意力都停在了镜子上，无法专注。
黎云自然地冲傅晋临一笑，但并没有得来多少回应。他悻悻地收起了笑容，坐在了另外一把椅子上。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在试戏之前，解释一句：“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次的照片门，不关我的事。”
傅晋临将手里的剧本重重一捏，黎云差点以为这人要揍他。没想到，傅晋临只是做了个动，面上却没多少怒意，只是深深看他一眼：“我知道，你没那么大个能耐，把动静闹得这么大。那些新闻，是冲我来的。”
倒是没想到傅晋临如此贴心，省去了他解释的功夫。黎云心里好受了许多，他又笑了起来，这次是真心诚意的。
没想到傅晋临看着他的脸，竟然问：“黎云为什么会选你？”
大概是感受到了傅影帝的求知欲，黎云耸耸肩，不太正经道：“看我好看吧。”
傅晋临眼神一凛，把黎云弄的有些怂，黎云只好挺直腰板，随意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他的气势在手放下来之后，就全变了，那是骄傲又自信的：“他为什么选我，等试戏完，你不就知道了。”
防光窗帘拉上，灯关了几盏，傅晋临要试的是那场年轻人帮助警官走出心理阴影的戏。
黎云见他选这段，勾起唇角：“这场戏你主我次，按理来说，你应该让我选一段单人戏吧，考官。”
傅晋临将剧本收起，不紧不慢地叠起袖子，扯开衣扣。这时黎云才发现，傅晋临竟然留了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小团。
他看着傅晋临摘掉发圈，微卷的长发散了下来，垂在眼前。
傅晋临视线透过长发，清冷地望向黎云：“单人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跟上我。如果跟不上，就换人。”
话语间，他漂亮的眼珠，渐渐暗下。长得过份漂亮，又或者英俊的人，其实很吃亏的。因为这会影响到他们可饰演的角色范围。
如果主角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甚至是有点年纪的老头，就不适合找那种大帅哥来演。不然就会闹出例如平平无奇古天乐这样的事。
帅的人能演什么，偶像剧，青春题材，靠脸吃饭。等年纪上去了，再演霸道总裁等等。
可傅晋临打破了这个定律，他在饰演角色的时候，能让观众的注意力，转移到角色上，使之合理化，而不是让自己的脸，宣兵夺主。
此时此刻就是，傅晋临头发乱了，衬衣从裤子里拉出半截，他坐在地上，手轻轻颤抖着，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他不再是那俊美的影星，而变成了一位沧桑颓废的中年男子，看起来足足老了十岁。
警官离职后，因为长期噩梦和职场家庭的失意，染上了酒瘾。酒精过度的下场是，他手会不自觉地颤抖着。这样的他，别说追杀凶手了，连拿枪都不行。
年轻人拉开了门，他找了警官很久，终于找到人时，只看到满地的酒瓶。明明警官为了重新振起来，已经戒了酒一段时间了。
这时警官又像一坨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跟死了一样。
年轻人走了过去，突然朝着警官的肚子踢了一脚。警官倒抽着冷意，从地上坐了起来，抓住了年轻人的脚踝。他的双眼全是血丝，愤怒地骂道：“你疯了吗？！”
年轻人咬牙，伸手抓着警官的衣领：“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你现在又在做什么，那混蛋在外面杀人啊！杀人！你知不知道啊！废物！”
警官狠狠将年轻人一推，年轻人摔在地上，动静很响。
警官像被这声音惊醒一样，忙起身，要去扶年轻人。他的手被狠狠拍开了，年轻人用的劲很大，把警官的手拍得一片通红：“我不需要你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去把凶手找出来，大卸八块。你就在这里混吃等死吧，我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找你！”
哪怕警官告诉自己，要让一让年轻人，毕竟这人只是孩子，但就算如此，他还是被成功激怒了。
他抓着年轻人的衣领，将人扯到自己面前，一双眼如斗兽般通红：“你不需要我？就凭你，你能做什么？去找死吗？”
年轻人使劲掰着他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也好过把希望放在一个连枪都拿不起的人身上。”
警察将年轻人的衣领抓得更紧，他们几乎要鼻尖对鼻尖了，警察的台词还未说出，门却突然被推开，他们的戏被突兀地打断了。有人闯了进来，是傅晋临的经纪人宋幸，他身后跟着的是陈姐。
两个经纪人就看见自己的艺人，以一种微妙的姿势，仿佛随时要接吻一般，凑在了一起。
气氛好像凝滞在了一块，宋幸看着交叠的二人，回头问陈姐：“那个，他们不是在试戏吗？”
傅晋临松开了黎云的衣领，站了起来。他看了眼自己被拍红的手背，居高临下对黎云说：“你，不错。”
黎云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膝盖，僵着脸笑道：“过奖，你也还行。”
傅晋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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