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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越跟着北恒进了迷雾之中。
迷雾之中的景象和上次来时看到的一样。满眼望去，皆是一棵棵长有无数光点的树，就像树在发光似的。
司越瞥了北恒的神色一眼，决定不耻下问：“北恒，这些是什么树啊？怎么这么特别？”
北恒原身为不死树，执掌极北之地。难道他就在这座岛屿上管理着这些奇怪的树？
北恒一言不发地带着司越从这些树中穿过，把他带到了一间木头房前。
岛屿中央，竟然有座小房子。
司越不甘寂寞地继续搭话：“北恒，这是你住的地方啊？”
“北恒北恒”地喊着，喊的次数多了，也自然了许多。司越没了刚开始时喊的那种冒犯感。
北恒停下了脚步，站在房子前，右手一挥，房门就打开了。
他道：“你若想呆这儿，里面有床，可睡。”
司越：“……”
司越有些无力，又有些受宠若惊。
他在苍尽山其实也有座房子的，是他爹还在的时候盖的。但是他向来在随意惯了，随便找个角落找棵树就能睡，床反倒是多年未曾碰过了。
所以对于北恒这么说，他不太确定地想着，北恒这是默许了自己随时可以穿过溯海来这？住下也没关系？
是了，是了，传说中一口就能活吞神仙的巨蛇见到他也没吞了他，肯定是得了主人的告诫。
但是北恒既然能料到自己会过来，那他肯定也知道自己过来的目的。
但是他没提。
他还是不想让自己出苍尽山。
或者说，他还是不想让自己去查他爹的死。
司越心道，难道自己真要跪下求他吗……
这座岛屿被裹在层层的迷雾之中，外界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被阻隔了。没有蓝天，没有阳光，没有风，没有海水的气息……连满岛屿的树，都没什么味道。
在这里感知不到外界的变化，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司越仅仅站了一会儿，就有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
他叹了口气，没有质问，也没有求他，只再平静不过地说了一句：“你既然知道我，还……还曾见过我，那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
小白蛇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小小的双眼再次流露出不解，似乎对于二人目前的关系很迷茫。
不说话的时候，整座岛屿就一片静谧，但又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静。司越分明感觉到，这座岛上有着巨大的生机。
隔了好一会儿，北恒才道：“我知道。”
语速依旧缓慢，和先前几次的对话并无任何不同。
司越干脆在地上盘腿坐了下来，甚至还对北恒招了招手，邀请他也一同坐下。
但招完手后，司越又恨不得砍断自己这只多事的手。人家堂堂大神，能和他一起坐地上吗？
然而他目瞪口呆地看到，北恒迟疑了一会儿，竟真的慢慢坐下了。
虽然俩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并不近，但北恒这一坐，令司越觉得，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他放松了些身体，道：“我爹死的时候呢，我四百岁。我听说上面——”
司越指了指被迷雾遮住的天上。
“——上面那些神仙，在四百岁的时候早就有一番功绩了。但是我没有。那会儿我还是像没长大一样，成天成天地满山玩耍。云朵知道，就是我身边那只雪狐，它从我一出生就陪着我，以前还会陪我疯玩，现在……啧，越老越不乖了，整天想打我的头。”
“我爹死的时候，我还是在玩，甚至他的幻影出现在我面前，我都傻愣愣地没什么反应。直到天上那些神仙，把他的尸体送回来给我——你知道那会儿我在想什么吗？”
北恒盘腿坐着的时候，背脊也是挺得笔直，不像司越，规规矩矩地坐了一会儿之后，就挺不住了，背脊弯了下来。
北恒安静地听他说那些往事，没插话，也没答话。
倒是小白蛇，好似听懂了，爬到司越身边，蹭了蹭他盘着的腿。
司越笑了笑。
“我那会儿在想，爹死了，从此我在这世上没亲人了，没人会疼我了。我娘在我刚出生时就死了，我都不曾见过她。我只看过她的画像，我爹说她是个很温柔的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所以无论做什么事，我都让自己开开心心的。”
“但是我爹的死可能另有隐情，查这些事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开心。但我……必须去做啊。他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若我不帮他，谁还会帮他呢……他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我现在活着，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出我爹死亡的真相。”
良久的沉默萦绕在二人中间。
司越不由地有些气馁，难道这个人真是油盐不进，什么都无法令他改变主意吗？
谁知，就在这时候，北恒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见过你娘的画像？你长得像你娘？”
司越：“啊？”
他十分茫然，这是什么问题？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我长得不像我娘，应该像我爹吧。”
北恒：“应该？”
司越道：“从我记事起，我爹就留着满脸的大胡子，我不知道他胡子下长什么样。”
北恒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
司越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图，无辜地眨了眨眼。
他陡然想起，在太子大婚的宴席上，那三个土地公公也就他长得像他爹还是他娘的问题争论了起来。
司越挠了挠头，道：“你问这个，是有什么深意吗？你不会怀疑那种话本里才有的情节吧？什么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而是什么天庭的太子，出生时被掉包了……”
他摆了摆手，笑道：“不可能的，云朵是看着我出生的，就算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出生的，难道云朵不知道吗？我娘怀着我时，云朵就已经在苍尽山了呢。”
北恒点了点头。
但点头归点头，司越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司越不说话，二人之间就很容易沉默。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木屋里的床，心说，要不我住几天，然后死皮赖脸地磨着他，直到磨到他答应为止？
小白蛇似乎对于他转头看床的举动很兴奋。它用尾巴尖戳了戳司越的腿，又指了指木屋，似乎在说快进去快进去。它双眼亮闪闪的，有种兴奋感。
司越莫名觉得一丝诡异。
“小白。”
北恒的声音响起，与小白淋了他一身水时一样，有些沉。
小白蛇瞬时耷拉下脑袋，爬回了北恒身边，乖乖地缩在一旁，围成一个圈，不再动了。
司越心道，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北恒却拍了拍衣袍，站了起来，道：“你想查你父亲的死，可以，但你不能单独行动。”
司越刚想说“可以，有云朵陪着我”，就听到北恒又道：“我与你一起。”
司越顶着满头问号回到了苍尽山。
“云朵，你说，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查？”
司越把在岛屿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云朵，梳理了一遍之后，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他这是在帮我？怕我遇到什么危险？还是他想借机隐瞒什么……比如关于溯海，关于那座岛屿的一些事？”
“若他真是想帮我……可他为什么要帮我？”
云朵悠闲地舔着自己的毛，闻言瞅了自家絮絮叨叨的主人一眼，然后继续舔毛。
“他让我三天后再去找他……”
而在司越走后，北恒摸了摸自己掌心上那条小白蛇，道：“你也觉得他是……”
“不然你怎么会放他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快便消散于空气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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