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日的金陵城一直阴沉沉的，日头早上挂在东边时候尚且能够看见几率光亮，再一说就是傍晚时分西边天上的火烧云霞，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的爆发。
上个月收利不好，但有九王爷打赏的银钱支撑着。云儿一早便备好了过冬的银炭和毡子，几个人三三两两给大门上悬了最厚的一张棉帘子，又在堂上拢了炭火烧炉子来热水。
果然初一那天，金陵城下了这一年来的第一场雪。
一觉睡起来再看外面，地上积雪已经足足没过脚面了，天上雪沫子横飞，打在人脸上还隐隐有些痛觉，凉丝丝融化了，更像一根针狠狠插进皮肉里去。
胭脂推开窗户看了没两眼，撑着脑袋趴在窗边上正要发呆，冷风嗖嗖从襟衣里灌通全身，惹得她汗毛竖立，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紧跟着有一个喷嚏。
正巧逢上云儿打了热水推门进来，瞧见她散乱的头发跟着风向乱飞，鼻子隐隐流出些清水鼻涕来。便忙将身子凑上来给她阖上了：“姑娘姑娘，这是做甚，衣服都没披上怎的将窗户开着了！”
胭脂瞧得正得意，被这么一打断还想再推开来，云儿却一把将她双手往怀里一拽猛搓着，一边惊道：“呀，姑娘手怎么会这般凉，还是到床榻上躺好，云儿给您熬了一碗姜汤，快趁热喝了。”
由不得她再说话，身子被生拉硬扯着朝床榻边上奔去。坐定了她才将云儿手甩开来，斜睨她一眼：“云儿，哪就那么娇贵了，我又不似金陵城那些个千金小姐，病灾这些难不成还是什么稀罕事情不成，你莫要一天到晚缠着我做些没用的事，得空自己寻个地儿多休息休息！”
她挣脱开来后重新推开窗扇子，立着片刻后却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一回身见云儿那张脸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泪珠子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起了颤，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后头。
这会儿才觉得自己的话微微有些重了，看雪的兴致一扫而光。十分自觉地重新行步走回来，端着一碗姜茶灌进嘴里去。
“好好好，我知道你为了我好，我这不是喝了么，别哭了，去拿我那件锦缎披风来，咱们今儿个去踏雪！”
主仆两个相视看了一阵子，最后不由得齐声噗笑出了声响，云儿抹抹眼泪回身在柜中翻腾了一阵子，直起身来的时候胭脂立在镜前已经兀自将外衫穿好了。
那黑绒缎子上绣着几支红梅，与胭脂头顶上一枚血红玛瑙石的珠钗映衬着。云儿替她披好，立在面前给她系着锦带，方才的愁容已经烟消云散。
往日里她十分瞧不上兰绍那样的人，可这会儿瞧着胭脂的姣好容颜，竟不由地想起了兰绍的模样。十分觉得他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
若是两个人齐齐站在这雪天儿里头，画面真真只消得一个美不胜收来形容了。
这样一想，她面含桃花问上胭脂一嘴：“这几日阁中倒是清净的很，姑娘那日和兰大人可是彻底断了个明白？”
胭脂吸吸鼻子，弯下身子对镜带了一只珍珠耳坠。被这一个断字打得心肝跟着一颤。
断？断什么呢，她和兰绍究竟有什么可以断的呢？
她本不想回答她这话，可又觉得着实像是默认，便只简单摆摆脑袋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他与我本就没得什么干系，咱们做生意的门大开着，腿长在别人身上，来不来都是人家的事情。”
今儿个是独一天敞了大门却不做生意的。胭脂着人吩咐下去，热了水备了茶，凡是进门来的，只要坐下便奉上一杯热茶给暖暖身子，做上一日赔本的买卖。
主仆两个收拾好了打大门走出去，冷风嗖地从领口灌进去，胭脂打了个哆嗦忙伸手紧了紧。雪沫子随风乱飞，不一阵子就染白了头发。
地上雪厚，一踩一个坑，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十分难受。可这鹅毛大雪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顺着长街望向尽头，青瓦的屋顶被遮盖得严严实实，行人个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来，阴沉沉的光景下叫人看不清楚。
只能瞧见那卖热面的小摊白气冲天，生意十分火爆。
在门口立了一阵子，新鲜劲儿也过得差不过了。气温低得有些意外，云儿拉拉扯扯也将胭脂拽不回屋里，忽然脸色一变，僵着往一边倾过去：“姑娘你瞧，兰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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