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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季津竹和陈慕洵换上装备,来到滑雪场,这里海拔极高,无垠白雪似地毯,落日的橘黄洒在上面,美得令人屏息。
季津竹再次拿出拍立得拍下目光所及的世界。她和陈慕洵都会滑雪,是以没请教练,二人选择的是双板滑行。现场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游客。
季津竹滑第三轮的时候,不远处的山中湖开始点灯,整个场地霎时被灯海包围,满天星斗照耀。正当所有人都沉浸这在宁静梦幻的童话世界时,一道惊天动地的响声吞噬了一切,百米高的雪浪犹如滔滔洪水狂暴地奔腾而来!
是雪崩!季津竹心惊肉跳。她记得曾经的滑雪教练说过,雪崩时不能顺着雪跑,因为跑不过。于是她从右侧跑,边跑边喊慕洵,寻找他的身影,猝不及防的,她被雪浪席卷,大半个身子被雪埋了。
她保持冷静,按照记忆中的知识自救,张嘴,让唾液流出来,流到脸上,判断出了她此刻是头朝下。
稳住呼吸,她慢慢地律动身体,调整位置,扩大活动范围,担心雪又塌,幅度极小。
刚雪崩的雪花相对蓬松,有些空气,可以呼吸。季津竹心说不要慌,尽快出去,就会没事。
不知过去了多久,季津竹终于调整好了位置,但她也开始头晕了,体力流失。
一定要逃出去,不能死在这里。求生的欲望前所未有,季津竹逼自己打起精神来,缓缓地往出口的方向挖。
树木、建筑、缆车、湖泊已经被浩荡的雪浪夷为平地。陈慕洵是从左侧跑的,逃过了这场雪崩,他四处寻找季津竹,提心吊胆,不敢想象她是否遇难。
触及林中至焦急奔跑的身影,他目光微闪,两人心照不宣地继续找。
远处残缺山体附近的雪地里闪现一只熟悉的手,林中至惊喜欲狂,“她在那!”
陈慕洵闻声一看,和他一起跑过去,依稀听见了雪地里传来的动静,二人当即往声源处挖。
被埋在雪地里的人即将窥见天日,林中至身子怔怔地退开。已经说了不会打搅她,他需要练习。
死里逃生,重见天日,季津竹惊喜交集,模糊瞧见陈慕洵的面孔,她眼睛湿热,借助他的臂力,彻底从深雪里爬了出来,体力早已透支,她晕倒了在他身上。
陈慕洵当即背季津竹,起身离开,忽然驻足,对身后的人说:“谢谢你。”
林中至一言不发,看着他背着季津竹走远,胸闷得疼,蓦然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季津竹缓缓睁开眼,刺目的白闯进视野。
“你终于醒了。”陈慕洵在她床边坐着,抓着她的手。
“我还活着,对吗?”她迷迷糊糊地问,看见阳光从半开的窗涌了进来,水一样流满了一屋子。
陈慕洵忙点头,“对。”
季津竹连问:“其他旅客呢?有没有幸运地活下来?还有,为什么会发生雪崩?”
他不疾不徐地说:“这次的雪崩由极端天气引起,几十年来最大的降雪,比过山车失事,飞机坠毁更可怕,医生说今天的游客祖上积德,都逃了出来。”
季津竹松了口气,“那就好,大家都活着。”
陈慕洵感慨:“是啊,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季津竹回忆着说:“我做了一个梦。”
陈慕洵问:“梦到了什么?”
季津竹怔然,“你结了婚。有一个很好的妻子,儿女成双,幸福美满。”
陈慕洵心如针戳,“那你呢?”
“死了。”季津竹神色平静。就像突如其来的雪崩,死亡和爱情没办法预料,也没办法改变,只能接受。
陈慕洵的眼睛不知不觉变得潮湿。季津竹伸手替他擦掉眼泪,“哭什么?只是一个梦。”
陈慕洵握紧她的一只手,“不管发生,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嗯。”季津竹笑着点头。先后经历腰椎骨折、新冠疫情、超级雪崩,她越发明白,年老的人向往年轻,穷苦的人向往财富,生病的人向往健康,被困的人向往自由,能闻到花香,看见太阳,听见鸟叫,就已经非常幸福。
修养了一天,陈慕洵带季津竹回了国,逢年过节,二人各自和家人相聚一堂。
亲戚来访,季津竹不意外地被催婚。
客厅里,大姨说教:“异国恋可不好,你都快二十八了,跳芭蕾也跳不了几年了,干脆趁早辞职回国,和慕洵把婚结了,给你妈他们生个大胖小子。”
季津竹忍住不悦,微笑着说:“现在的芭蕾演员,只要身体状态好,跳到四十多岁都没问题。就算退役,不再登台演出,也可以在舞团、学校里做老师,指导跳芭蕾的孩子。”
“你说你这孩子,”大姨不赞同地说:“家里又不是没钱,老老实实地做陈家的儿媳妇,陈家更不会亏待了你,你偏要吃力不讨好地跳什么芭蕾,还又跑去了国外。”
季津竹耐心道:“大姨,现在社会进步了,女人不是非得做家庭主妇。”
大姨苦口婆心,“家庭主妇怎么了?女人工作再拼,最终也要嫁人生子的吧。再说了,你嫁进陈家,是当富太太,像你妈和我一样,一堆佣人伺候着,每天养尊处优,这有什么不好?”
季津竹冲口而出,“你们劝我的时候,不过是想给我戴上跟你们一样的枷锁。”阉割自我。
大姨愕然,“你说什么?”
思想不在一个维度,不用再废唇舌。季津竹借口上洗手间,回了卧室,发微信问陈慕洵在做什么。
陈慕洵回了江城老家过年,发来了一张合家欢的照片,“伺候七大姑八大姨。”
她忍俊不住,陈慕洵继续发来,“初六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问哪里。
陈慕洵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初六那天,季津竹失了约,回了巴黎参加演出,法国人的春节是圣诞节到元旦期间,中国人过新年的时候照常上班。
这次演出对季津竹来说千载难逢,她临危受命,替代一位受伤无法如约出演的首席,担任《天鹅湖》的女主角。因为疫情的余温尚在,演出还会采取全球现场直播的方式供其他地区的观众欣赏。
季津竹从未正式在舞台上出演《天鹅湖》,而一场剧目的演出往往需要提前排练几个月,此次情况突然,她只排练了几个小时。同事皆说,这回她要是表现不佳,就可能会回老家,职业生涯会添上最耻辱的一笔。
eden劝她要实在不行,稳妥起见,不如让其他人上。
季津竹激动之余决然,“这可是天赐机缘,我宁愿死,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syrius说:“艺术家往往都是疯子,就让etoile试试吧,机会难得。”
季津竹握住她的手,“还是你懂我。”
怕什么就来什么,距离演出还剩四个小时,季津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她修补过的腰椎因紧急排练,旧伤复发,隐隐作痛。
化妆的时候,见她脸色有点不佳,再次担任她经纪人的昌黎过来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津竹轻声说:“我腰有点痛,估计是旧伤复发了。”
昌黎目定口呆,“好不容易赶上一次机会,这也……要实在不行,你别上了,免得身体又出问题。”
季津竹低声警告:“不要说出去。”说出去,团长会换其他替补上的。“我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哪怕死在台上。”
昌黎劝说:“津竹,你听我说,机会还有,身体……”
季津竹压着声音喝道:“好了不要说了!”她拼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此时此刻,洪水猛兽来了都不会放弃。
她去意已决,昌黎不再相劝,掏出手机,“我联系一下林医生,看他有没有办法帮帮你,让你不那么痛。”
季津竹当即反对:“不要联系他。”
昌黎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让你重回了舞台,办法肯定比其他人多。”
“我说了不要联系他。”季津竹斩钉截铁,“我跟他发生了不愉快,不要麻烦他。”
昌黎万分迷惑,“不愉快?大小姐,林医生可是出了名的好说话,你竟然能跟他发生不愉快?什么理由?”
“没什么。”季津竹不想多谈,“反正不要联系他。”
“我实在想不到你俩会发生冲突的原因。”昌黎思维扩散,“不会是他看上了你,跟你告白,你拒绝了,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季津竹登时羞恼,“你胡说什么呢!编剧想象力都没你丰富。”
昌黎有理有据,“之前不就是有医生看上了你这个病人跟你告白?这林医生审美不歪的话,对你有想法可太正常了。”
“好了别说了,越说我越心烦。”季津竹静静地端坐,任由化妆师化妆,无视掉腰上的痛,脑海演练《天鹅湖》。
昌黎留下一句‘我去帮你买药回来’就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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