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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头好疼啊……
沽当酒极大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周围，但全身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切尝试都是徒劳，就连伸手试探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黑暗深处隐藏着觊觎的猛兽，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沽当酒茫然呆愣许久，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运转灵力，可是自身灵力却毫无反应，沽当酒诧异下凝神一探，发现自己识海内空空如也，毫无灵力踪迹。大惊失色之赶忙去握逍遥剑，却发现腰间也是空空如也，与此同时，一个下意识被忽视许久的问题终于浮上心头。
我的手，不对，是整个身体怎么都变小了！
在极端的难以置信下，沽当酒极力想镇静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整个小人因为未知的恐惧猛然挣扎起来，甚至还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几声啼哭声。
只是她太小太瘦了，就连啼哭声听起来也没什么气势，只有几声断断续续从嗓子里呛出来，宛如动物幼崽临死前微弱的挣扎。
而在这无力的哭嚎中，沽当酒罕见地冷静了下来。此处仍是登仙阶的炼心考验，先前自己被画像影响心智，现在大抵是进入画像设计的幻境，至于为何修为和凌霄剑消失且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只有一个可能：
她的意识被影响暂时附身在这个身体之上，而真正身体还在宗门先祠内。
想到此处，沽当酒的心定了定，真正身体有逍遥剑在旁守护，可以暂时放心，眼下迫在眉睫之事，是如何让自己的意识脱离幻境，回到真身。
不过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沽当酒听着这具身体越发无力的抽泣，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焦虑。
不会自己还没想到办法，这具身体就先把自己哭死了吧？听声音，故当即估摸这也就是个孩童，甚至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就在沽当酒忧心之时，突然感觉整个身体骤然腾空，好像被人抱了起来，还不待她警惕，一个既让她感到熟悉又让她感到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竟让她直接呆愣当场。
“这是谁家的小娃娃，怎么丢在这啦？”那是一道颇为年轻的声音，似乎心情不错，句末尾音还轻微上扬，明明是一个疑问句，硬生生让他问出了几分调笑意味。
这个声音沽当酒在年幼时期听到过无数次，往后余生中想念过无数次，虽然与现在相比更为苍老。
接着，那个人轻轻用手掀开了挡在眼前的襁褓，于是沽当酒眼前的黑暗徐徐消散，重现光明。而伴随着第一缕阳光映入眼帘的，还有那个人青涩年轻的面孔。
不同于沽当酒记忆中白胡子老爷爷的慈眉善目样，此时的他年轻极了，双眼圆润，面相温和，看起来是一派温婉公子，但又偏偏眉飞入鬓，话语轻佻，硬生生给温润工子增添了几分匪气。
但就算是匪气，在年少轻狂的少年身上，也是少年意气。
虽然面目与声音都发生巨变，甚至某种程度上和记忆中的人毫不相干，但沽当酒还是从依稀间熟悉的眉眼和周身运转的灵气中，认出了此人身份。更何况他腰间还挂着一把令沽当酒眼熟无比的灵剑，而这柄剑，在几息前正挂在她的腰上。
逍遥剑，凌霄宗掌门佩剑，此时在便宜师父身上正闪闪发光，灵气非凡。
眼前的人是便宜师父，或者说，是年轻时的便宜师父。
“清元，你还未通过登仙阶考验，不可以擅自佩戴逍遥剑。”与此同时，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沽当酒抬头去看，只见一女子身穿黄色衣裙，眉目冷清，正斜斜落下。
“空菊，你看着我一路修炼，你觉得我还过不了登仙阶考验吗？逍遥剑迟早会挂在我凌霄宗掌门身上。不说这个，你快看我在山脚下捡到什么玩意？”便宜师父，不，现在还是称呼他为清元吧，正一脸兴奋地把手上的婴儿递到空菊面前，“你看你看，是活人！是不是老天也觉得凌霄宗就我们几个人太冷清，特意送来个孩子让我们玩玩？”
什么玩玩，沽当酒原本还在细细凝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空菊管事，下一秒就被清元口无遮拦的话气到发疯！果然，无论年岁如何，便宜师父还是不靠谱的便宜师父！
对面的空菊果然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人命关天，岂能口无遮拦毫无顾忌！”待训斥了清元过后，空菊才小心翼翼地从清元手中接过婴儿，“最近凡间大旱，大抵是哪一家养不活孩子，又不舍得让她等死，便把她丢到我们这了，还是个小女孩。”
“空菊空菊，那我们把她养大吧！反正宗门也没几个人，就养一个小孩而已，并且早不捡晚不捡，偏偏被我捡到了，这就是缘分！”清元还不待空菊反应，就自顾自畅想了下去，“如果她有天分，那就把她收为凌霄宗弟子，如果没有天分，那就当个杂役，也能安安生生过一辈子……”
空菊沉思片刻后，竟然同意了清元不靠谱的请求。“小孩总归要有个名字，你打算给她起什么？”
“最近刚从胖子那品到一壶美酒，那胖子回到剑宗后混的是越发如鱼得水了……不若就先起个小名，叫小酒吧……”
小酒？还不待沽当酒诧异，又一阵熟悉的眩晕袭来，待沽当酒清醒过来时，原本的小婴儿已然长成了三四岁的孩童，此时正拿着竹剑，一人在山林里练功。
这是她，小时候的她。
大抵之前的场景便是便宜师父刚刚捡到自己的场景，而现在，沽当酒细细回想，三四岁时自己已经因为天资出众被便宜师父收为弟子，此时练的应该就是凌霄剑法。
至于为何对之前场景和清元面容毫无印象，大抵是因为那时候太小了，还不记事罢了。
就在沽当酒凝神细思的片刻，远处一片林叶挥动，接着一个熟悉身影便拨开竹林缓缓走了过来。
“小酒，修炼这么久可以休息了，你看师父今天给你带了什么玩意？”
沽当酒和小时候的自己闻声同时抬头，接着便看见一头白发，面容满是皱纹的便宜师父走了过来。
这才是沽当酒熟悉的师父模样，只不过沽当酒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不过几年时间而已，为什么便宜师父从翩翩公子变成了慈眉善目老爷爷？她先前一直以为便宜师父是天资不足修为不够，所以才会衰老，但现在来看……
沽当酒看看便宜师父腰间已经不再闪耀，死气沉沉的逍遥剑，又想起之前场景中挂在清元腰间灵气满满的样子，眉头越皱越深。
空菊，你看着我一路修炼，你觉得我还过不了登仙阶考验吗？逍遥剑迟早会挂在我凌霄宗掌门身上……
空菊当时对这句话并无反驳。
所以，为什么明明修为出众的清元，会变成她熟悉的废物师父？
沽当酒想不明白，与此同时，年幼的沽当酒面无表情转身，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直愣愣盯着便宜师父。
“师父，练剑，不然你连我都打不过。”小沽当酒一本正经地劝诫自家不靠谱师父好好修炼，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究竟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好好好，先来看看为师新雕刻的玩意，你一定喜欢。”便宜师父笑嘻嘻地掏出一把新竹剑，满脸讨好地递到小沽当酒身前。
“无聊。”小沽当酒忍不住白了自家师傅一眼，接着就转身继续训练，对便宜师父的呼唤置若罔闻。
见自家徒弟不领情，清元只能尴尬地挠挠头，接着不放弃似的又抛出一个新话题，“小酒，为师为你想了一个大名！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这下终于成功吸引到小沽当酒的注意力，小孩闻言勉勉强强转过身来，施舍给自家师父一个无奈眼神，“你说。”
清元似乎打定主意要卖关子，“你先说喜不喜欢我给你雕的新竹剑？快说喜欢，说喜欢才告诉你。”
小沽当酒似乎是被便宜师父的不要脸气笑了，“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就自己翻书自己给自己起名了。”
“好好好，”似乎是被自家徒弟目无尊长的张扬态度惊到，清元终于磨磨唧唧地说出自己想了很久很久的名字，就在小沽当酒快要感到不耐烦的时候，清元才小心翼翼说出来那三个字，“沽，当，酒。”
“什么？”小时候的沽当酒没有听清，于是清元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沽当酒！”
“什么意思？”
“古有才女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一起当垆卖酒，被传为佳话，可是一个女孩子，为了别人放弃优渥生活其实也不好。”清元一边说着一边怜惜地摸了摸小沽当酒的头，得到小沽当酒气鼓鼓的一个小表情后，清元大笑几声才继续往下说。
“沽酒，既有卖酒也有买酒的意思，咱门凌霄宗虽然不大，但也够自给自足，不用依赖任何人而活，”清元缓缓说道，“而修炼一途，注定困难重重，我只愿你，一人当垆沽酒，不卷入腥风血雨，一人身为名士，隐身凡尘，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此番人生，何其逍遥洒脱。”
清元说着说着，语气越发低落，眉目间也悄然染上了浓浓哀愁，年幼的沽当酒读不懂师父话语后的深意，对未来的坎坷也一无所知，而长大后的沽当酒读懂了师父的跨越时光的祝福，却没有过上师父所期望的当垆沽酒，对酒当歌的潇洒生活。
只留一丝苦涩在心头，这一刻，时光在此处短暂停留折叠，苦涩同时在师徒二人心底蔓延。
就在一大一小皆沉默不言时，清元却突然振奋起来，一双圆润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沽当酒，坚定而又温柔地缓缓说道，
“我只愿你一生顺遂，事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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