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硬座最难熬的就是漫漫长夜。
k字头火车设计最不合理之处就是这个座椅，没有托腰，没有托颈也就算了，偏偏在后脑勺处有个凸起，让季小雪坐的十分痛苦。
这是季小雪第一次坐硬座火车，作为律师，之前出行都是走财务报销，高铁商务座，飞机头等舱，她都坐过。
但这次她偏偏要给自己找些罪受。
渣男段文彬之前一直将艰苦奋斗作为自己的标签，总是喜欢侃侃而谈把自己说的多么了不起，谈到兴起就反复和季小雪讲自己当初从小山村一路考到大城市，多么励志。讲自己本科期间为了省钱从上海坐硬座回家，24小时窝在硬座就是为了省几百块钱，言外之意自己是个能顾家，有担当，肯吃苦，能发达的极品好男人。
季小雪早就听腻了这些自吹自擂，一向不服输的她这次也订了个硬座，就要从心底里拔出之前对渣男的盲目崇拜。
不过，事实证明，硬座确实挺难熬。
比较幸运的是，入夜后的这一段旅程，车厢内乘客很少。
齐浩是19号座，旁边的18号没有人。
季小雪是20号座，旁边的21号大妈，也已经下车。
齐浩和季小雪都可以在这个难熬的夜晚，躺着入眠。
齐浩很有经验，还没到10点他就躺在了座椅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的暂时放在过道上。
身上盖着刚从书包里拿出来的外套，入睡之前对着季小雪劝道“学姐，赶紧收拾收拾睡吧，过几站就开始上人了，再想躺着睡就没地方了。”
季小雪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作，她真是被刚才的噩梦吓到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昨天逃离那里之后，她在酒店一夜未眠，一会儿委屈的大哭，一会儿神情呆滞的放空，今天又一大早登上了开往哈尔滨的火车。
人真的很奇怪。
昨天“深渊”形成的时候，季小雪并没有很多情绪，只是不受控制的恶心想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噼里啪啦的掉眼泪，觉得精神很亢奋，想睡又睡不着。
而到了今天晚上，尝试“解决”深渊的时候，却被梦魇袭击，头疼欲裂，过了很久都没有从那个梦境中缓过来。
瘦小的季小雪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随意丢弃在垃圾桶旁，揉皱了的纸团一样，弱小无助。
已经躺下的齐浩又爬了起来，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剪刀，朝季小雪走来。
“你，你要干嘛。”
“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你咋知道。”
“刚才你可是嗷嗷的叫，我想不知道都难。”
季小雪没搭话，脸色依然苍白。
“我老家长白山有个说法，就是做噩梦的话用剪刀剪一剪就好了。”
说着也不等季小雪同意，拿着剪刀就在季小雪头上，身旁，脚边一顿操作。这种对着空气疯狂输出的行为，看的季小雪一阵发懵。
疯□□作之后，齐浩拿出羽绒服，卷着剪刀交给季小雪。
“垫在头底下，当枕头。”
……
1月5日的太阳如约升起，耀眼的阳光透过车窗，撒在季小雪白嫩的脸庞上，照亮了杂乱的碎发和已经变油的空气刘海。
季小雪柳眉微蹙，眼角挂着泪痕，这一夜她在梦中不得安生，但还好没再做噩梦。
悠悠醒来的季小雪，懒散的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竟然已经10:00了。
季小雪下意识的坐了起来，10点都要打卡上班了，自己怎么还在睡觉？
还没紧张超过一秒，她就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失恋了，已经请假了，已经坐在火车上了，哪里还需要上班？
季小雪悠悠叹了口气，打工人真的是命苦，被分手悲伤折磨了一宿之后，醒来又要被这该死的责任心折磨。
简单确认了自己除了面容憔悴之外一切完好无损之后。
季小雪才发现，对面18号19号座，正坐着两个大妈，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那脸上的姨母笑像极了自己看剧的样子。
季小雪一阵纳闷，大妈为何如此慈眉善目？齐浩呢，那个满嘴大碴子味的齐浩去哪儿了？下车了吗？
一想到这儿，季小雪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失落。
季小雪掏出小镜子，看到镜子中素颜的自己。
脸色蜡黄，头发像枯草一样杂乱无章，肿眼泡配上黑眼圈，鼻头上还长了一个大痘，用手一摸特别疼，自己这哪里是旅游的啊，分明是去东北逃难的，怪不得两个大妈一脸似笑非笑呢。
季小雪按着这个影响美观的大痘，自己这是上了多大的火呀？一夜之间就长了这么大个痘，还在这最显眼的三角区，20年了，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最丑最狼狈。
季小雪叹了口气，拿出化妆包草草的画了个妆。
让季小雪奇怪的是，在自己化妆的时候，对面两个大妈还在一直微笑的看着自己，眼睛弯成了月牙。还时不时的小声交谈，看样子没有恶意，但是那莫名其妙的欣慰慈爱和磕到了的感觉是哪里来的？
季小雪化完妆之后，实在承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关注，非常礼貌的问道“姐姐怎么了？怎么一直看我？”
没想到两个大妈笑容更盛。
“小姑娘真有福气呀，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季小雪一愣自己刚分手，哪里来的男朋友，而且前男友还是个大渣男，自己哪里有福气？全是霉运。
“喏，你这个男朋友，已经站了一宿了，宁愿自己这么杵着都不舍得叫醒你，现在这样的好孩子可不多了。”
说着一仰头。
季小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齐浩正站在过道上，倚着座椅靠背的侧面。
因为个子太高，他不得已，只能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寻找着力点，扭曲着身体用手拄着下巴。
这个姿势看着极其不舒服，可就是这样齐浩还是闭着眼睛睡着了。
季小雪一下明白了大概，他连忙拍了拍齐浩。
齐浩一睁眼，看见季小雪已经醒了，没等季小雪说话，他就抱怨道“大姐你睡眠质量也太好了吧，火车上你都能打一宿呼噜，这都几点了，你都睡一圈了。”
话还没说完，就一屁股坐在季小雪旁边，头一靠直接睡了过去。嘴中还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似乎还在抱怨季小雪太能睡了，但是，话语已经被他带到了梦中，只剩嘴唇在不甘心的蠕动。
看着齐浩疲惫的样子，季小雪心中颇为自责。
她看了看对面一脸姨母笑的两位大妈。
大妈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率先开口。
“两点半，凌晨两点半我们上车的，我本来是你旁边21号座，你男朋友没让我们叫你，我就就坐这了，然后他就一直站在那了。天亮之前还有些空座，他到处乱窜，睡了一会儿，天亮之后车厢就没空座了。”
另一个大妈接茬说道“是呀，站这么长时间，估计腿都麻了，也就是年轻大小伙子，要是我们这岁数，早废废了。”
“是呀是呀，劝他叫醒你，他还老大不乐意了。”
“哈哈哈哈哈，是呀，是呀，要不说现在的小孩天处对象招人稀罕呢，要是我家那口子，让他站半个点他就得给我扒拉起来。”
“哈哈哈哈，你家那口子还算好的呢，要是我家那口子，能自己睡半宿，让我站着。”
两个大妈一唱一和，沉浸在磕cp的快感中。
看着一旁沉沉入睡的齐浩，季小雪心中很是感激，虽然这一宿睡得很不舒服，一直在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但是这长长的一觉挽救了这几天透支的身体。
季小雪把齐浩身上滑落衣服网上盖了盖，掏出了手机。
上车之后季小雪就把手机关机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害怕收到某个人的短信，还是害怕接受到旁人无微不至的关心，亦或是单纯的想和这个现实世界切割。
但无论再抗拒，失联一天一夜了，还是要回到现实。
季小雪鼓足了勇气按下开机键。
网络刚一接通，微信便响个不停。
看着微信上面的红色数字，从1到10最后变成了点点点，季小雪深吸一口气，勇敢的点了进去。
那个被置顶的渣男果然来消息了，点开之前，季小雪已经开始冷笑。
点开之后发现渣男的消息很直白，一条转账信息1万元，一句“对不起”
季小雪觉得十分可笑，这1万元是在给这三年的感情做总结吗？真的很搞笑，他以为自己是言情小说女主吗，能因为这一万块改变对他的看法，认为他很男人有担当？还是说他认为自己会觉得三年感情喂了狗，白给的钱凭啥不要，最后得点是点。这钱只能是让渣男自己心里觉得好受一些，减少愧疚感，转账这行为真是搞笑。
退出消息，取消置顶，拉进黑名单。
季小雪原本是想删掉这个渣男的，但是作为一个职业律师，她知道受害一方保留证据的必要性，那个头像很恶心，不看就是了。
除了渣男的消息，一直响个不停的就是大学寝室群，这也是季小雪最害怕点进却又不得不点进的一个群。
因为季小雪知道，小姐妹们是真的关心自己，自己失恋一两天父母可能不知道，但是小姐妹不可能不察觉。但她不知道怎么把这件丢脸的事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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