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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居外，狂风骤起，龙旗扬扬，和铃央央。
越过参差不齐的狼牙吊饰，薛姝触目所及，是一张张狰狞、怪异的面庞，垂在腿侧的手倏地收紧，她心脏咚咚乱跳。
薛姝凝了凝神，定睛一看，原是四个蒙着“铜头铁额”傩面具的巫童。
松了口气，她缓步走进室内，四名巫.童.背对着她，在进行某种仪式。
他们两两配合，一对摇着三清铃，一对击着羊皮鼓，左摇右摆。铃铛、端鼓不时从他们胸前、背后、裆下滑落，须臾的功夫，又转回几人手中。
遽尔之间，四人做出翛然粗朴的姿势，跳起大神，长长的辫子在房顶极速地画着圆圈，时缓时忣，诡谲多变，令人拍案叫绝。
待走近了，薛姝才发现巫.童.中间还坐着一妇人，妇人头戴彩绳发辫网，腰系印花五色条带裙，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
这会儿她双目紧闭，晃荡着手中的千年鳖壳，肃穆地念着异域梵文。
随着薛姝站定，梵文声停，妇人蓦地起身，“砰”地一下，十二指节八角琉璃权杖落入戊鼎。
“冯师婆，你这仪式都做完了，我夫人怎么还不见醒啊？”快步上前，卫建德扯住她的衣袖，急切道。
“咦，卫老爷莫急。”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他手里移开，冯师婆宽慰道，“我方才已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这‘百解邪法符咒’啊，可是灵得很，相信要不了多久，卫夫人便能够醒过来。”
说着，她不知从何处摸了只金钵出来，挥着木棒，高深莫测地敲了两敲。
“好，好，那便多谢师婆了。”卫建德心领神会，忙不迭吩咐侍女拿来荷包，接过后，一袋子全放了进去。
两人说话间，琉璃权杖晃荡起来，而后朝前飞出，弹指间，直直地砸落在地，杖芯所指方向，赫然对上一双月白花鞋。
冯师婆见状，亦步亦趋地走至花鞋前，掀起眼皮，她怔怔地看向薛姝，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骇然。
被她盯得发怵，薛姝本欲别过脸。
然想到这妇人毕竟是外祖父请回来的，她又压下不快，冲着妇人抿唇一笑。
目露不解，卫建德适时出声，“冯师婆，你这是何意啊？莫非姝丫头也中了邪祟？”
“非也非也，比中邪祟还可怖。”紧紧皱着鼻头，她转身看向卫建德，又是一阵长叹，“棘手，这事太棘手了。”
言罢，冯师婆捡起八角权杖，摇头晃脑踱着步，准备离开。
杨映之双手叉腰，挡在木门前，语气强硬，“我们唤你一声师婆，是为敬重，并不代表卫府便是任人拿乔、好欺负的。眼下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师婆便想走，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
卫建德顺势帮腔，“是呀，师婆，苑娘不醒，我等皆寝食难安。这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你直说便好，不用顾忌。”
“哎”，冯师婆福了福身，幽幽道，“既然卫老爷不避讳，那我便直说了。”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殃灾愈发，死丧之兆。这位小娘子，便是荧惑星转世，如若她不除，恐卫夫人余生都不得安稳。”
言罢，她将十二权杖指向了薛姝。
春桃率先反应过来，莲步一跨，她挡在薛姝前面，言辞剧厉，“你个招摇撞骗的老巫婆，瞎说什么呢，这是卫府正儿八经的表姑娘，岂容你诋毁。”
冲她摇了摇头，薛姝柔声道，“春桃，不得无礼。”
随后她转头看向冯师婆，神色亲和，“冯师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么大顶帽子，她可担不起。
他们这些江湖术士倒是惯会编排，上辈子，半仙扬言她天生富贵命，结果她含恨而终。
这辈子，竟然扯出了劳什子荧惑星。
“是啊，姝丫头怎么可能是灾星呢，我和苑娘都很喜欢她。”轻拍了拍薛姝的肩膀，卫建德示意她放心。
“非也非也，卫老爷这你就有所不知，荧惑星最喜慨他人以囊。简单点来说便是。”
“你们越喜欢这位表小姐，卫府便越快衰亡，再过段时日，怕是这府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免不了身染恶疾。”
自卫老夫人出事后，卫建德日夜守在清源居，管家见状，便调派了许多下人过来。
正厅隔音并不好，大伙又没见过这番诡谲的阵仗，因此从冯师婆进门起，窗棂外便挤满了瞧热闹的丫鬟小厮。
这会儿听到“身染恶疾”后，他们有的扔了手头的笤帚，有的“咔嚓”一下剪断花枝，还有的甚至四处逃窜，有如过街老鼠。
“神婆那话是什么意思啊，留薛表小姐在府上，我们会死吗？”
“主子的事少打听，再乱嚼舌根，保不准‘身染恶疾’没显灵，‘发卖出府’先来了。”
……
“祖父，絮儿觉得师婆说的在理。”卫絮沉稳道，双眸却是盯着薛姝。
她逐字逐句分析道，“自薛表姊来后，我们家先是没了存粮，卫府何时有多让大家伙饿肚子的时候啊。眼下祖母又出了这档子事，上苍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哎呀，君舅快来瞧瞧，君姑这手怎么越来越冷了。”杨映之忽地大叫道，“这，脸色也是，快比六花都白了。”
卫建德匆匆抬脚，似想到什么，他又转头，想招呼冯师婆去看看。
谁料冯师婆把头一扬，冷哼着出门，“小娘子不走，老夫人能不能平安渡过鬼门关，便全看造化了。老婆子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们。”
一边是共患风雨的老伴儿，一边是‘失而复得’的外孙女，作何抉择，卫建德都免不了心如刀割。
他的眼角布满细明的皱纹，这一蹙眉，陷得更深了。
看着外祖父脸上的忧愁，薛姝走至他跟前，毕恭毕敬地福起了身，亲和道，“外祖父莫要担心，姝儿现下便启程回安邑。”如此，捣鬼之人也能安心了吧。
外孙女如此懂事可人，卫建德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愧疚难当，说什么也要去库房给薛姝装些稀世珍宝。
走出清源居约莫三、四里，春桃轻轻拽了下薛姝裳口，小声问道，“四娘子，您信那师婆说的吗？奴婢怎么听，都像是她胡诌的。”偏偏卫老爷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我自是不信。”薛姝说着，从袖中摸出张信笺，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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