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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落雨似乎被诡异地接纳了，这个想法一冒头，落雨自己都觉得好笑。
“落华，看来我的猜想没有错。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这些丧尸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社会结构，相互依存，如果不是主动冒犯，就不会受到攻击。如果有多只丧尸感到饥饿需要食物，就会发生这样的小规模战斗，战败者的核心会进入胜者的肚子里……虽然依旧遵循弱肉强食，但已经具备了初步的团体意识——甚至可以接受战斗过程中有一方放弃退出。”
“那么，姐姐要改变自己的选择吗？”
“怎么可能。”落雨笑起来，“罗言依对低等丧尸拥有绝对的支配权，现在能有这样的社会结构，无非是因为罗言依顾不上这边而已。只要丧尸取得最终的胜利，罗言依真正地拥有全世界，这份表象就会瞬间崩塌……这样的族群没有未来。”
落雨还不明白为什么丧尸们会将她视为同族，好吧，或许也没有将她视为同族，但是至少将她看作了同类。落雨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向丧尸获取情报，她不确定自己的贸然接近会不会导致丧尸发觉自己的不同开始攻击。
几近试探确信那些丧尸对她没有攻击意图，甚至将她视为同类，会邀请她参与“自食”环节——就是同部族约架，败者为食。这似乎是一个挺受重视的活动，双方都得自愿，虽然接受多人组队，但不允许第三方插手。
如果抛去最终的目的，似乎和演武也没有区别。
落雨自然是敬谢不敏，她是在血水和腐肉中讨过吃食，但不意味着她愿意再经历一次。但是为了显得不那么不合群，她会参与丧尸群对其他丧尸群发起的围猎。和丧尸并肩作战，听起来还挺玄幻的。
跟随着丧尸躲避自然灾害，狩猎，围观内部死斗——如果不是一天天溃烂的皮肤和日益艰难的呼吸，落雨简直像是来度假的。
当然不可能是来度假的。
她在那些神智不全但能口吐人言的丧尸得到了很多零零散散的情报，拼凑一下，就得到了此地丧尸的生存法则。毕竟过程很漫长，因为不是所有丧尸都会说通用语。
“真是出乎意料的结果。”落雨支着下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就是说，这个大陆板块上的人类已经全部死亡了，丧尸们只能依靠同类相食存活，但是丧尸是不会繁殖的……”
“所以它们说死亡也是新生。”
“我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落雨揉了揉鼻子，“但是应该类似于旧据点里的那颗心脏……难道那些人类其实还能恢复原状？那不本质上还是没有获取能量吗？”
“比起这个，姐姐，有件事和母亲的笔记对的上。”落华凑在落雨身边，“按周期发生的自然灾害导致的丧尸迁移，它们的目的地也会按照对应的周期降下陨石。”
“我们已经不具备接近星穹的能力了，只能寄希望于它的坠落。”落雨看了一眼自己溃烂到翻出血肉的腰腹，“希望我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就算你撑不住了，也有我的异能核可用。”落华没什么表情地说着，“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用它。”
我为什么不愿？落雨笑了笑，她向落华许诺一个自由行于世间的美梦，最后那样戏剧性地被碾碎，她自然是恨的。那颗异能核是弟弟被视为异端的开始，是她可能看见弟弟以血肉之躯活着的最后一眼，是她在燃着火星的红色火灰里挖出来的，唯一落华曾真正存在过的证明。
知道落华存在的人不多，就零星几个，还都认为落华是算法程序极其完善的ai。
落华的形象她花了好久去复现，每一次回想都无可避免地想起弟弟死去时的惨状，她从苦痛中滚出来，怀揣着最纯真的美好将弟弟带回。但是没有人在乎，就算知道落雨称落华为弟弟，也认为只是落雨的自我安慰。
所以她才会在心樱说想要看看落华是怎样的意气风发之时欣喜若狂。
有人将落华视为人类，只要一个，哪怕有一个就够了。
……不要再想心樱了。落雨轻轻摇头，带着笑意将思绪转回现在：“这个实验需要很多样本，而且基本上是一次性的，你的异能核可不顶用。”
落华啧了一声，对于姐姐某些程度上微妙的固执表示不满。
“你觉得第一个会是谁？”落华莫名地提出了一个这样的问题，露出了和姐姐如出一辙地恶劣的笑，“罗言依肯定会对三队动手，你觉得第一个会是谁？”
落雨停下了翻看笔记的手，有些意外地看向弟弟，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是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问这个问题。
她笑：“我当然是希望谁都不要牺牲。”
“得了吧。”落华嗤笑，“在我面前不必给出这些天衣无缝的答案。”
“我说真的。”落雨的调调听起来像是在唱歌，慢悠悠的，“我其实不是很能想象他们真的死了之后我的反应……情感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不管我如何质疑人类本身的美好，我都无法否认情感的力量。涉及到身边之人的生死，就算是在计划之中……也未必会觉得‘得偿所愿’。”
“我知道，你说过‘能够为他人哭泣，是人类的宝藏’，哈，你就做一个设想而已，怕什么。”
“……”落雨不回答。
这像是一个赌约，是恶徒才会开的赌盘。
落华注意到姐姐没有笑，看来这个名字说得相当沉重，于是他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觉得是许巧，以我的推演结果来看，她确实最容易死亡。”他几乎是带着孩子气地试探，有明显的挑衅意味，“你要不要中止计划换她活下去？”
怎么可能，落雨并不应答，她太了解自己的弟弟，知道这个回答并无必要。也太了解自己，生死是难以跨越的鸿沟，但悲伤是可以被时间磨平的沟壑。她对五十岚的苦痛嗤之以鼻，对当年的自己也只是浅浅一笑权当翻篇。
所以这个计划绝不会中止。
她也会死。
她最初可以靠着对落华的执念破开生死的界限，却也好像耗尽了她这一生巨大的能够维系很久的情感波动……其实那条路走到最后，落雨几乎是麻木的。如今再回忆，只是单纯地将所有精力全部压在了这件事上，连感情都成了微末的一部分。这根刺横贯落雨的心脏，导致别的悲伤难以越过它留下痕迹。
“别试探我了，亲爱的，也不要吃醋了……我会做出选择的。毕竟人的本能总是会偏向对自己有利的一方。”落雨听见了嘈杂的声响，颇为吃力地撑起身体向下看去。
很正常的情况，丧尸部落之间的冲突，只不过这一次猎物和猎手的身份转换了。落雨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灼眼的火光成了一个个跳跃的色块，让她有些头晕。这种级别的冲突，落雨是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参与的，毕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落华已经推算出了这里天气变化的规律，如今身处高地，现在抽身离去显然来得及。可惜落雨的运气向来不好，在她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被血腥气激起了食欲的丧尸锁定了她。这只丧尸上午还在和落雨并肩作战，如今却连瞳孔都看不见，含糊不清尖叫地叫着攀上了岩壁。
“好吧，看来你没办法就这么随便离开了。”落华很贴心地关掉了路线规划，“姐姐，是否要将你沉入意识舱？”
“不啦。”落雨这样说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具身体就会彻底变成我所不熟悉的样子，还是趁着最后这段时间好好感受它吧。”
在这个计划里，所有人都有可能拼得一线生机，唯有落雨必死无疑。
落华不再说话，默许了姐姐的放纵，只是在脑海里提醒了一句：“别太过头，你得死的足够壮烈和惨痛，才能点燃撕裂天幕带回黎明的烈火。”
“嗯。”
落雨已经一脚踏上了那只丧尸的脸，她觉得四肢很冷，有点使不上劲，干脆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下去，和那只丧尸一起从事不关己的高台坠落至四起的战火之中。
她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大抵是坏了几根不重要的骨头，丧尸的躯体本就脆弱，如今直接血肉模糊。落雨将它的丧尸核心从额间扣下，血溅到了落雨的头盔上，一时间满目血色。她提起无败，适应了一下这许久未见的手感，然后用将整个人甩出去的力气用这柄长刀直接破开了身后丧尸的头颅。
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无所谓丧尸还是人类了，这场盛宴属于胜者。
等到所有的声响都随着血液溶进了土地，这片小小的谷地看起来已经像是干枯的细细的河流了。落雨吃力地直起腰，将无败从那具正在消散的躯壳里拔出来，然后跌坐在地。实不相瞒，她也有些迷失在这血腥气里了，居然很久都没有缓过气来。
落华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起，唤回了落雨的一点理智：“姐姐，我们该走了。”
对……该走了，时间要来不及了，得在罗言依发觉我们到了赤道附近之前，将该做的数据调查做完……只要迈过这一个节点，人类的胜利就指日可待了……
落雨无可避免地想起母亲，母亲的笔记被埋没在灰土里，连母亲本人都没有记起要带走它，被年幼的落雨捡起，成为日后破开死局的关键。母亲会不会知道呢？她的儿女会有一天冒着生命危险来走一次她曾经走过的路，去探究她当年随口所提出的猜想。
若是她知道，是不是会为此感到高兴呢？
落雨爬起来，然后一个踉跄摔回去，然后无奈地笑，她想，母亲大概是不会高兴的。
“阿雨，你不能恨弟弟，不是因为他你才和我分别的……是落家吃人，是我自己要走……我也绝不是不爱你，只是你是会成为族长的孩子，他们不会轻易动你，但是你弟弟不能就这么死去……阿雨，阿雨，如果有机会，带弟弟走吧，去看外面的世界，去做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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