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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客厅里竟然没有人说话了。
叶姈甚至能听到李游在她们身后安静地搭着拼图的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慢，也许仅仅只过了几秒钟，但是在叶姈看来却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门打开的声音终于解救了她们。
“……我想我应该没有来迟吧？”
推门而入的中年男子满脸络腮，穿着工装背心加一件上面有着可疑油漆的外套，裤腿上全是泥点。
他进门的时候自觉套上了鞋套，又摸出纸巾擦了擦自己还在淌水的裤脚，进门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房子里多出来的陌生面孔。
“新人？”络腮大汉仿佛没有觉察到气氛的凝滞，朝叶姈咧嘴，露出了一个足够友善的笑容。
“看来这栋楼又要多一个新住客了。如果不是我还要忙着修车，我很乐意带着这位女士好好选择一个不错的新家。”
“？”
什么叫做选择一个新家？
对方过于自来熟的话语，令叶姈眉头一抽，心里伸出不妙的预感。
而对方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考虑该给新人选一个怎样的位置了。
“也许二楼会是个不错的选择？我记得那里的两套房子都带有露台，其中一套好像是凡茵在住吧？凡茵不介意多一个邻……”
等等！
刚才还沉浸在各种阴谋论中的叶姈有些绷不住了。
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打断了络腮男自顾自的话语，眼睛直视着季纯思，带上了一点压迫，不过语气倒还算平静。
“来的路上，我听杨小姐说过一点我们组织的……福利。似乎加入组织的成员可以免费发房子？但我以为这是福利，不是强制要求？”
“你们的组织……还会强制规定所有成员都必须得住在这栋楼里吗？”
任何事情一旦沾上了强制两个字，就算原本是好事在人们的心里也总是会染上一丝不祥的意味。
更不要说此刻的叶姈已经对弯朝这个组织充满了戒备，对于她们可能隐瞒的关于自己的一些事情——又或者阴暗一点想，是背地里想要利用自己达成的什么算计。
换句话说，她根本不可能像个傻白甜一样，坦坦荡荡地收下组织发的房子，然后毫无戒心地住进去。
她以为刚才季纯思的沉默，意味着她已经暂时放弃了动手脚，但是如果这个组织内部还没有统一对付她的办法的话……
叶姈将嘴角抿成了毫无弧度的一抹直线，在心里默默计算着逃跑的成功概率。
然而，她在这边满心疑虑的时候，另一头，络腮大汉却愣住了。
“老大，你还没有跟新人说过吗？就是关于原本的家——”
“王叔。”杨筱唯是在场众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她刚才还有些恍惚的神色全部都消失了，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叶姐才刚过来呢。咱们就简单讲了一下关于觉醒者的一些事情，还没来得及劝她跟我们住在一起。”
叶姈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了看杨筱唯的脸色，又看了看季纯思。
女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错愕，反而点了点头，十分坦然。
……这两个家伙是不想让同伴知道她可能是所谓的钥匙吗？而这位同伴又是否知道关于钥匙的事情呢？
还是说，她们和这个刚进来的同伴只是在联手做戏，想要降低她的警惕？
叶姈微微皱眉，心中越发下定决心——不能留在这个组织里。
成员之间如此勾心斗角，实在是损耗脑细胞。长此以往，她的脑子都用来对付同伴了，怎么可能有心思通关副本。
“哦，这样啊。”王叔挠了挠后脑勺，那张憨厚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动作麻利地从不知道哪个旮旯里面找出了自己的螺丝刀和其他一些琳琳琅琅的小工具。
随后，他朝叶姈点头致意，留下一句“很期待你的加入”，然后就离开了。
他似乎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才被敷衍了，也没兴趣了解她们之前的对话。
王叔离开之后，季纯思终于再度开口了。
“叶姈，你不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在这栋楼里吗？”
明是疑问的语句，他却用了肯定的语气。
叶姈觉得很好笑。
那不然呢？难道还指望她愿意跟不知道隐瞒了她多少事情，甚至还有可能会算计她的人当邻居吗？
季纯思叹了口气。
“但是你在这里总得有个落脚点的。在我们达到最终的目的，离开这座鬼城之前，你总该有个生活的地方吧？”
“难道你打算回那栋看起来和你家一模一样但其实完全不同的房子吗？一个人住不会感到害怕吗？”
此刻的她完全褪去了初见时那抹凌厉的气质，陡然变得温和起来，就像是邻家大姐姐正在关心她一样。
叶姈先是被对方这副温情脉脉的样子给弄得浑身一阵恶寒，随后刚想说点什么，眼神却突然凝固了。
一个人住，她怎么会是一个人呢？她明明……
一直和妈妈一起生活。
那一瞬间，她的眼前闪过了再熟悉不过的客厅，那张老旧的，但是铺着新买的小毯子的沙发，还有……坐在沙发前，面无表情看电视的女人。
仿佛有一道雪亮的电光闪过，照亮了女人那张没有丝毫情绪、如同假人般的面孔。
叶琉。
妈妈。
叶姈的嘴角又一次抿平了。但是这一次，她的唇线却在不易察觉地颤动着，仿佛突然意识到了某个沉重的让她难以接受的事实。
这座鬼城里有一栋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房子，房子里面还住着一个有着与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面孔的女人。
但是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那也不是她的妈妈了。
那个女人对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情感，也不会再因为她而做出任何的回应。
她或者它变成了一个npc，甚至还很有可能会在日常相处中突然朝她发难——就像今天早上给她颁布前往文澜中学的任务一样，将她推向一个又一个惊悚诡谲的副本。
——不。
叶姈希望是这个可恶的npc擅自使用了母亲的面容，而不是母亲变成了npc。
因为后者意味着她可能再也无法弥补多年来残缺的亲情，哪怕是逃离这里，回到所谓的现实也不能。
季纯思轻叹一声。
大概是知道自己此刻在叶姈心中的形象并不算好，她索性给凡茵使了个眼色，让她好好劝劝。
凡茵尽管自己现在的心绪也有些混乱，但是她也很希望叶姈能够留下来，而不是逞一时之快然后住进后患无穷的地方。
于是接到暗示之后，她开始努力组织语言。
“在这个鬼地方，我们认识的那些人，不管是亲人友人还是……爱人。”身为一个铁血单身贵族，说到爱人这两个字，莫名让凡茵有些烫嘴。
不过想要劝说叶姈留下来的心，让她很好的克服了一切。
“总之，那些亲近的人全都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副本里的npc。就连我们熟悉的家，也完全不能将它当成安全的地方，而应该看作潜在的副本。”
“但是，在这些地方之中，有一些地方是不一样的。比如我们组织的一些前辈花费大量时间踩点，探索出来的几个相对不容易触发副本的‘安全区’，再比如说……老大拥有的这栋楼。”
“这里是我在通关一个叫做鬼楼的副本时获得的奖励。”季纯思适时开口，语气平淡，没有一丝炫耀，但是已经足以令叶姈肃然起敬。
抛开对方对自己可能存在的欺瞒不谈，季纯思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居然能够在这座鬼城里拥有一栋楼，难怪能够成为湾巢的老大了。
“总之，这里是属于觉醒者的基地，是绝对不会出现任何npc的，可以最大限度地隔绝副本的拉人方式。”
“所以，叶姈。”季纯思第一次直呼了她的名字，而不是更加客套的叶小姐，“你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在这里吗？”
尽管之前的对话并不算很愉快，但是季纯思依旧朝他抛出了橄榄枝。
这也让叶姈越发警惕了起来。
“不了，家里还有我妈。”
“你的母亲应该不是觉醒者吧？”季纯思变得越发从容起来，仿佛已经笃定了最后的结局。
因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现实记忆中亲近无比的家人，在这座鬼城里变成了麻木不仁的npc，再也不会跟自己说笑，再也不会做出任何亲昵的举动……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而如果要继续与披着家人的壳子的npc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则意味着反复的心灵凌迟。
事实上，有很多觉醒者在明知道家人爱人变成了npc的情况下，依旧无法割舍，选择继续与他们一同生活，而这些觉醒者最后的结局也往往都不太妙——
要么在反复凌迟般的痛苦中醒悟过来，对方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然后痛苦地割舍；要么就只能在无尽的悲哀中沉沦。
曾经带过季纯思的一个前辈坚持不肯离开有着“丈夫”的新家，然后在不到三个月之后就被同化成了npc。
季纯思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和丈夫一起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脸上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嘴里永远都只能重复着同一套台词。
她可以永远和自己的爱人在这座鬼城生活下去了。
代价是沉沦。
在所有人都以为叶玲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时候，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谢谢，但是不了。”
“我——”
脑海中浮现了叶琉苍白木然的面孔，以及在她早上离开家之前，被对方要求一定要装上的早餐。
那个塑料袋里面包着的东西，在初见时吓了她一跳，但是却在后来成为了让她摆脱鬼怪的秘密武器。
“必须要留在家里。”
是的。她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一定要弄清楚，那个女人还是不是自己的……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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