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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五
东风未肯
在执掌大宋命脉的两府宰执们一片沉默死寂之中，将两本账册原原本本念毕的王知安悄无声息的将账册呈于御案之上，躬身退了下去。
良久，年近花甲的宰相晏殊缓缓开口问，“刚才读到……去年长定县四十一镇税收总共是多少？”
王知安躬身：“六十七万贯。”
“景祐三年呢？”
赵德芳眉头皱紧问道。
“七万五千贯”，王知安回道。
垂拱殿一片冷气倒抽的声音中，枢密使杜衍开口叹出了殿上所有人的想法：“竟是将近十倍之数啊！”
吕夷简却面色忧虑，“短短三年，税收翻了近十倍，民何以堪？此乃酷吏苛政，亡国之道矣。”
包拯却道：“吕相公有所不知，下官于长定县时曾一家一户逐一走问，这三年之中，并非百姓收入因苛税而减，实乃税政因百姓收入而增。以长定县城南十五里的寿山镇为例，景祐三年，农户一户一年均入九贯。而到宝元初年，农户一户一年均入四十八贯。而长定城中商户，最高的一家，一年纳税可达十万贯之数。”
在场诸人闻言无不讶然。皇帝赵祯来了兴趣，“朕主政以来，从未听闻哪路地方官员竟有此等政绩，这却是如何做到的？”
包拯回道：“回陛下，臣此前亦未曾听闻。然则见到长定县为政之蹊径另辟、之精耕细，臣却是委实不得不信。”
在场诸人虽然多相互各有嫌隙，但是均知包拯为人公允严谨，绝不会妄言，是以不由便都好奇起来。
包拯当下将在长定县所见所查，从马车快道到自灌溉渠，从降税保农到官举促商，一一论来，直听得殿上诸人神色各异，时讶时叹。
直至包拯说完，垂拱殿中鸦雀无声了足足有半刻钟，两府宰执们一片沉默不语，直到皇帝赵祯终于开口感叹：“想不到这边塞荒城，竟有此等人物！”
宰相晏殊当先道：“陛下圣明。此子经世济民之才，实为天赐我大宋。若我大宋官吏具有此才，何愁国祚不兴？民生不振？臣还请陛下惜之用之。”
吕夷简沉默许久，开口道：“虽然这税收数目听上去却是惊世骇俗，然则此子所用之术具不过是奇淫小道，绝非治国之策，晏相公言重了。”
眼见着两派又要为了云川一案掐起来，八王赵德芳出言打断道：“包大人，这便是你将人押解回开封府却不开堂审理之原因？”
还没等包拯说话，一旁庞吉立刻瞪圆了眼怒道：“老夫就说你包拯必是要徇私！”
两府宰执压根没人理他。庞吉倒也不会自觉没趣，一径气哼哼的盯着包拯。
包拯直接忽略他，上前一步，向皇帝赵祯道：“云川虽然身涉欺君之罪。然则臣既然知悉内情，又亲眼所见长定县民生，认为不得不面呈陛下，还请陛下圣裁。”
赵祯思忖片刻，问道：“包卿打算何时审理云川一案？”
包拯回道：“便在明日开堂。”
赵祯点了点头，忽然转向八王赵德芳，“既如此，朕身在禁中不宜轻易出宫。王叔可否明日代朕往开封府一行，亲眼去见见这个有经世济民之才的校尉，且看看他自己于此案乃是如何说法？”
“臣领旨。”
赵德芳眉头皱紧，却是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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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正门。
开封府一行人刚一回开封城，还没来得及回开封府，便被大内侍卫急匆匆宣召入宫。如今出了宫终于看到自家大门的诸人，不由俱是舒了口气。此次边塞一行，实是费神耗力，如今就连素来勤政的包拯都只想洗漱一番好好休息。
唯有展昭，自打入了禁中皇城出来，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始终皱着眉，归路之上挥鞭催马，走得甚快。
原来却是开封府一行人尚未入城就被皇帝宣召而直接入宫，不得已只能让下面的衙役将云川的囚车先行送回开封府。而展昭更是根本没来得及和开封府的狱卒交代云川的事。一时忘了嘱咐狱卒需要将云川单独关押，等到他人在禁中想起此事之时已经晚了。想到云川身份、又想到她伤势未愈，他也只能暗暗祈盼开封府的狱卒们可莫要将云川和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关在一起。
刚将包拯送回府内，展昭就见典狱班头老李头正在西院门口，一边搓着手一边时不时朝这边望来。此时见到展昭，不由面色大喜，当下便要迎上来。
展昭一见负责典狱的老李头来找自己，顿时心中暗叫糟糕。果然就见平时慢腾腾的老李头如今健步如飞的直奔过来，“展大人您可回来了，您押送回来的那个犯人……他……他……”
“她怎么了？”
展昭皱眉。
“唉，您还是去看看吧！”
老李头叹气，“弟兄们看他带着重镣，就按规矩把他关到了重刑犯的牢房……结果也不知她哪句话，竟是一下把牢里十几个重刑犯全得罪了，那牢房原本的十余个犯人本来就看他新来的，当即便要欺侮于他，先是抢了他随身的包袱，又打了……”
他未说完，展昭心里一沉，只恨自己一时疏忽酿下大错处，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竟是展开轻功直奔开封府大牢。
须知开封府大牢之内被关押的重刑犯自然都不是什么善类，小贼小盗一般关不了几天也就放了。重刑犯的牢房则是长期关着的具是些一时没有搜集全证据，却又都是穷凶极恶、奸淫掳掠、杀人放火之辈。
展昭一进大牢，只闻整个大牢竟是鸦雀无声。他三步并两步穿过外间抢进里面，一见中间那间最大的牢房里的情形，不由完全愣住了。
但见一间偌大的牢房，十余个平日里在大牢里也不消停、不是干过杀人放火、便是干过奸淫掳掠的人犯，此时哪里还有穷凶极恶、死不悔改之态？一个个俱是全身带伤，不是满脸是血断鼻缺齿、就是手脚骨折昏迷不醒，被人如扔垃圾一般嫌弃的扔在牢房角落，摞了一整摞。剩下还清醒的几个江洋大盗此时竟然全身瑟缩着挤在一起、躲在角落里看着牢房正中，仿佛那里有一尊活阎王。
唯有一个被打的满脸桃花鼻青脸肿、但明显很识时务的九省流窜采花贼，此时正笑得无比谄媚狗腿的向牢房正中那尊活阎王道：“云、云大王……展大人来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云川云大王，如今正无比自在惬意的躺在牢房正中用牢里供十余个人共用的稻草堆叠起来的“高床软枕”之上，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时下最风靡也最露骨的艳俗话本《百花风流传》。
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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