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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公主是已故的孝惠皇后唯一的孩子，也是西孟先帝的长女。
她的舅舅是当朝宰相盛淮安，表哥是举世闻名的大才子盛亭舟。因外家权盛的缘故，华阳公主在朝堂上的号召力比那一众皇子都大。
连太后林静姝都要对她礼让三分。
但现今她面临一个难题，而这个难题是她外家也无能为力的。
华阳已经十九岁了，却仍未嫁人，已属离经叛道了。
林静姝以此事为由，有意将她嫁到大魏和亲。此举不仅能瓦解掉华阳公主的在朝势力，也能将魏孟之好存续下去。
华阳定是不愿，可她并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去拒绝掉这门亲事。朝堂上一多半人都赞同林静姝的决策，连她舅舅都无能为力。
她必须得为自己寻找一个强有力的政治伙伴。这个伙伴最好能帮她解决掉这个燃眉之急，而时恒就是最合适的那一个。
时恒虽说在魏为质十三年，可毕竟是先皇在世时，亲封的太子，即便后来先帝驾崩，时恒太子之位被废，降为了王爷，但朝中依旧有不少簇拥他的人。
除此之外，他与大魏的天子和太子都关系匪浅，一定能说上几句话。
从大魏那处下手，退掉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
“你需要我怎么做？”时恒一副“你先说来听听”的架势，不应允也不拒绝。
华阳以折扇遮住半张脸，见时恒有合作的意愿，便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淡淡地瞟了瞟身边这些人，“这里说话不是很方便，鸣风，备车，去刺史府。”
刺史府坐落在苡宿城内，华阳刚到苡宿城时，就已经见过了这里的刺史孙敬宗孙大人。
孙敬宗知晓时恒要过来，从华阳出府后就带着府中上下立在府门外等候，分好不敢怠慢这位即将归国的瀛王爷。
远远的，一众人见到华阳的马车驶来，全都俯身跪了下去。
“恭迎王爷、公主。”
“孙大人，快请起。”时恒虚扶他一下。
孙敬宗起身后看着时恒一身狼狈，惊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爷这是？”
时恒不以为意，“路上遇见一群山匪，已经没事了。”
孙敬宗更是惶恐，时恒在他管辖的地界出了问题，那他十个脑袋也不够掉啊。
“臣……臣一定彻查此事。”他吩咐下人，“赶紧去准备准备，让王爷沐浴更衣！”
“劳烦孙大人。”时恒弯唇笑道。
这位孙敬宗确实贴心，知晓他被这一身污垢弄得浑身不适，便立即派人去准备沐浴，真是暖到了时恒的心坎里。
时恒看他这一脸谄媚的样子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王爷快请！”孙敬宗点头哈腰地引着时恒便到了后院。
待时恒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再没有一丝一毫落魄的模样，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只见他一袭白衣气质出尘，面若冠玉，漂亮得天地都有些黯然失色。
院中人除萧辞雪外，所有人的眼睛都钉在了时恒身上，微微出神。萧辞雪只是淡淡地扫了时恒一眼。
这人她从小看到大，再如天仙下凡她也见怪不怪了，何况这人品性黏黏糊糊的，也并不是很招人喜欢。
华阳眼神变了变，率先笑出了声，“弟弟还真是容貌不凡，与当年冠绝六宫的宸妃长得有九成像。”
“难为姐姐还记得我母妃。”时恒语调平淡，听不出什么含义。
“自是忘不了。绝色美人儿，见一面便永生难忘。”华阳意味深长地将目光落在萧辞雪身上，打量她半晌，道，“辞雪这容貌，也能担得起一声‘美人’，只是这身打扮利落是利落，终归不如绫罗绸缎、金钗步摇衬人。”
萧辞雪无谓地笑了笑，“多谢公主夸赞，穿金戴银我反而不习惯。”
“我真是喜欢你喜欢得紧，辞雪，你可愿跟在我身边？”华阳拉过萧辞雪的手，亲昵地说道。
还未等萧辞雪说话，萧衍就上前一步行礼道：“舍姐愚笨，心思也不够细腻，待在殿下身边怕不懂事冲撞了殿下。”
华阳回身对萧衍笑了笑，“看你紧张的，我能吃了她不成？好了，回屋说吧。”言罢便施施然进了屋。
时恒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
华阳身边的那两个护卫鸣风和追雨守在屋外，神情警惕肃穆。
这是刺史府的后院，没有外人，眼下就只剩萧辞雪与萧衍姐弟二人。
“出去转转？”萧衍问萧辞雪。萧辞雪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屋门，没答应。
萧衍也随她看过去，不由疑道：“你什么时候跟时修远这么亲近了？真动心了？”
萧辞雪瞪他，“你胡说什么呢！”
萧衍哼笑一声，“你不是一直都挺烦他的吗？怎么今日邀你出去，你却如此恋恋不舍，难不成……”
“不是。”萧辞雪一时半会儿无法跟他表述清楚眼下她和时恒的关系，索性不提，转而问道，“你呢，做了公主的幕僚？”
萧衍匪夷所思地斜了她一眼，“我堂堂大魏人，做一个西孟公主的幕僚？萧辞雪，你这脑子真是……”
萧辞雪心中一疼，拽了拽他的衣袖，“思行……我们……去殷山看看吧。”
萧衍蹙起了眉，“殷山？你怎么想起去那种地方？”
“爹是在那里打过仗对吧？我想去看看……”萧辞雪想笑却没成功，索性别开了脸，“左右无事，权当散心了。”
萧衍看出她有心事，并未细究，而是问：“骑马吗？”
“嗯，骑马吧。”萧辞雪道。
苡宿城地处大魏与西孟的交界，地势崎岖复杂，萧辞雪与萧衍按辔徐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看到殷山的影子。
那殷山周围雾气缭绕，让人看不清它的全面，只依稀能见到一个大概轮廓，看起来巍峨壮丽。
“这山四周都是瘴气，靠近不得。”萧衍解释道。
萧辞雪出神地望着那山，仿佛还能看到父亲身穿铠甲，奋力拼杀的场景。
萧衍也抬眼向远处看去，悠悠道：“这殷山脚下，原住着不少百姓，百姓中行医者居多，据说是因有一位神医在，在此收了不少学徒。”
“后来呢？”萧辞雪问道。
“后来……都被杀了。”萧衍叹息道，“几乎没有幸存者。”
萧辞雪静静地望着那山，忽而道：“思行，你不要回大魏了。”
“为何？”萧衍问道。他心思玲珑剔透，只这一句便察觉出了什么，但他只是握紧了缰绳，耐心等着萧辞雪告知他。
萧辞雪低下头，斟酌了好久仍是不敢开口。
“萧辞雪，”萧衍问，“是家里出事了？”
萧辞雪低声道：“你没听到任何从大魏传来的消息吗？”
萧衍道：“这几个月我都在苡宿城中跟着老师修书，不过即将科考，我正准备回去。——到底何事？”
萧辞雪抿着唇，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心一沉，“爹娘……不在了。”
萧衍似是没听清，扭头看向她，“什么意思？”
萧辞雪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爹……被告发谋反，现在京都城中已经没有萧家了。思行，不要回去。”
萧衍呆愣在马上，什么反应也没有。萧辞雪不知他是被吓住了还是怎么的，轻声唤道：“思行……”
萧衍慢慢回过了神，他眨了眨有些疼痛的双眼，整个人看起来极度落寞。
“爹娘……都安葬好了吗？”他哑声问道。
萧辞雪鼻头一酸，哽咽道：“嗯，时恒遣人将爹娘葬在了望山亭，那里景色很好。”
萧衍笑了笑，别过脸，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是……时恒救下的你？”他望着殷山上那些漂浮着的雾气，语调低沉，“谋逆是诛九族的重罪，他……如何能救下你？”
萧衍的话语中有惆怅也有庆幸。
一直以来的悲伤让萧辞雪忽略了这个问题。是啊，她的家族犯有如此重罪，时恒是怎么从圣上手中将她保下来的呢？
“总归，你活着就好。”萧衍语气凄凉。他现在才明白前不久见面后，萧辞雪为何紧紧抱着他不放，为何抑制不住在他怀里哭。
此时此刻他才全然明白过来。
萧衍又看向萧辞雪，现在他的心情大抵与刚见面时萧辞雪的心情没有什么不同。
还好，她还活着。
“思行……我其实……”萧辞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已经几个月没哭过了，如今见到萧衍，压下去的情绪却又一股脑浮了上来，“我……挺难受的。”
萧衍望了望天，随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
待双手颤抖的幅度小了些，恢复了知觉，萧衍才下马，踉跄了下，对着向萧辞雪伸出手，“来吧，下来走走。”他道。
萧辞雪将手递了过去。
两人沿着殷山，慢慢走出了很远。
萧衍比萧辞雪内敛许多，即便他心如刀割，却依旧没有歇斯底里地痛哭哀嚎。
其实今日的局面，过去的很多年，他都有着隐隐的担心。
他的父亲萧知愿是大魏难得的一名儒将，文韬武略都很精通，却唯独在官场上缺乏敏锐的嗅觉。他也曾多次暗示父亲要主动卸除兵权，告老还乡，可惜却并未如愿。
他的父亲萧知愿太过信任圣上了，他大概以为圣上也如同自己信任对方那般信任着自己。
但功高震主，天子多疑，父亲终究还是走到了兔死狗烹的这一步。
萧衍停下脚步，面对着萧辞雪道：“你跟在时恒身边其实并不安全。谋逆的重罪中他都能救下你，想必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那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比如华阳公主，比如西孟太后，为拿捏他，就可能会把目光放在你的身上——因为知道时恒看重你，不管哪种看重。”
萧辞雪苦笑道：“现在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吗？我总不能一直缩着。一直缩起来，又如何才能为爹娘报仇呢？”她看着萧衍，“还有你，我也绝不能再让你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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