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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基地静谧非常，黑子与桃井彼此无言地沿路寻找着。从箱底翻出的唯一一只手电发出微弱的光，在挣扎着闪动了几次后便彻底暗了下来。
桃井连忙打开手机自带的照明装置，快要耗尽的电量让这场本就压抑的旅途更加沉重得喘不过气。她的思绪从之前就一直在疯狂运转，但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出来。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掌中，如同最后一根浮木。
黑子走在她前面，从身后只能看清他的大致轮廓。如果不留意，这样的轮廓也很快就会被周遭繁茂的树木吞噬掉。
一路上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其他结伴寻找的人群，但所有人都在匆匆地扫视过后又匆匆离去。桃井甚至觉得也许下一秒他们都会被这无边的夜色压成薄薄的一片，夹在灰烬中，被名为无能的火焰烧灼得片缕不存。
她抱紧双臂，努力想着话题让气氛缓和下来，“那个胖胖的女孩子……让她一个人呆在那里不要紧吗？”
黑子左右探寻的姿态顿了一下，即使不去看他，桃井也能猜出他此刻说话的神情，“赤司君有来信息吗？”
“没有。”
不去拆穿他转移话题的伪装，她就当自己全然没听出他尾音的颤抖，“其实哲君是很帮她的吧？我觉得阿大一定有哪里弄错了，她看起来根本不像——”
“桃井桑。”
少年停下脚步，截断的话语将气氛再一次压缩，“把灯关了吧，留点电等候联络。”
含糊着应允下来，桃井看着他始终僵硬的肩膀，眼眶不自觉地有些发红。又思及毫无音讯的小凛，终于在他行如游魂的状态下忍不住爆发了：“哲君！”
“我知道哲君现在担心她担心得不得了，也知道你在为没有帮忙而心怀愧疚——但是我的心情和哲君是一样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我们一起好好地找到小凛不好吗？我不想看到大家都变得好像陌生人一样……”
说到最后，她不争气地哽咽了，但她飞快地抬起手背将眼泪抹去，“如果现在连你都失去了冷静，那才是小凛最不愿意看到的。”
“抱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沙哑，本就冷得不像话的双手被林间流窜的风吹着，更冻到麻木。在这样一个炎热夏季的夜晚，他却觉得自己浑身都泛着冷气。汗是冷的，呼出的气是冷的，眼角的泪也是冷的。
“我才不要回复你的道歉。”
桃井推了他一把，接着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充电打气一般，“就算要道歉，也等找到了小凛再和她道歉！现在！振起来，笨蛋哲君！”
本来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找到了出口，他低下头，仍由无法控制的眼泪滑落。他的哭泣悄无声息，只有从偶尔的抽泣与喘息中才能窥见他内心脆弱的一角。桃井不知道要怎么劝慰他，此时她的心里茫然无措但又涌出莫名的力量来。
她从背后将额头抵在他的背上，轻声开口：“肯定会没事的。”
黑子无法向她说明自己内心的后悔，明明害怕她出现意外都跟在他们身后了，却在因为听到黄濑的告白后落荒而逃。如果他能一直远远地跟着，在阿凉出事的时候就可以回去报信，黄濑也不用离开她。
他又差了一步。
就好比当初他与阿凉对视的那个眼神，他总以为自己的解读是正确的，但在他后退的那一刹那，他们之间差一点就能够触及的距离被迅速拉开。他一直都催眠自己遗忘那个眼神，那个欣慰与痛苦交织的……
从心尖泛出的凉意让他整个人都剧烈地战栗了一瞬，他快速地向前走了两步，却又极快地止住了。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心痛的感觉来得铺天盖地，他都不敢去想自己刚才冒出的猜测。
“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下跪倒在地，哑着嗓音哭得撕心裂肺。桃井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了怔住了，等她反应过来后立刻将他扶住，想帮他重新站起来。但当她看到少年悲怆无助的目光后，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梗在了喉口。
黑子透过她望向树林尽头，窦然间，他好似抓住了救赎的最后一根线，想也没有多想就踉跄着朝湖泊跑去。
——那个时候她的眼神……
【“谢谢。”
】
——明明是在求救啊！
跌跌撞撞地穿过树林，刚踏上沙地，他就犹如被当头棒喝一样惊在原地。随后而来的桃井在看清眼前场景后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颤抖的唇畔：
浑身湿透的少年与被他抱在怀中的，失去意识且全身都是伤口的少女。
孤月高悬，水波无声。
在时间仿若静止的那一刻，黑子哲也将过往的种种都串联到了一起。他想起许多曾被他忽略的细节，也想起了他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的那个傍晚。
她拿出钥匙开门，背对着他道谢。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这是一个建立在虚假之上的真实梦境。
周围充斥着怪异奇特的花纹字符，浓黑的乌云将所有都遮掩。倾颓的大厦、喧闹的死寂、静止又流转的时间。
在不远处的天空中，有一位少女正与某个膨胀的不明物体进行战斗。她看起来已经拼尽全力，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节节败退。就在这时，丘比跳跃到了另一位少女面前，阿凉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却只看到受到攻击后急速坠落的少女朝丘比所在方向绝望地喊着什么。
——不、要……？
身体突然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她被弹出了梦境，整个人又重新回到了现实。有微风从脸颊旁吹过，还带着些许的瓜果清香，她虽然累极，却还是顺着潜意识缓缓地睁开了眼。
丘比乖巧地趴在床对面的桌子上，它看着少女在四两拨千斤地将事情带过的同时让围着她的人们既是心疼又是爱慕的，不免从心底佩服起她来——哦，又忘了，它可没有心。
回忆起之前少女与它冷静地分析利弊并掌握主动权时的样子，虽然还是处在惩罚状态，却完全不再带有软弱与自卑，转变之快连它都不禁侧目。而后她在处理衣物以及制造伤口的过程中，更是一反常态的果决。
当它目送少女最后走入湖中，那短短几分钟的惊险，让它对她特意显露出来的计算力又有了新的评估。
现在在它面前的，不再是过去那块明珠蒙尘般的原石，而是历经打磨后夺人心魄的美。从前的她空有皮囊，内里满是它瞧不上眼的天真——觉悟这种东西因人而异，有的人即使契约成功也无法发挥出灵魂之石万分之一的力量，这种魔法少女倒不如早点化为魔女来得好。
可凛彻凉不同，她的资质如此优秀，久违地让它想起了那两个相互牵绊颠覆一切的女孩。
原来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它看着少女露出疲惫的神态，然后没等她开口，所有人都自觉地轻声道别离去。那个叫黄濑的男孩自始至终都绷着表情，直到要离开的时候才快速地在她脸颊上落下浅浅一吻。当然等待他的是被一左一右驾着拖走，不过……
它将目光投向那已经一半浑浊的灵魂之石，本就温和可爱的面容更显出纯善——
阿凉，现在你明白了吗？当你拥有这样容貌的时候，还有什么事办不到呢？
[感觉如何？]
病房里静悄悄的，阿凉闭上眼小憩，[累。]
[这是正常的，等二次契约融合完毕后就好了。]
手背上还挂着点滴，丝丝凉凉的触感让她没来由地觉得恶心。她睁开眼，没有任何犹豫地撕开胶贴将针拔出，随意将手背上冒出的血珠用床旁的棉花按住，[我刚才梦到你了。]
[嗯？]丘比了然，[是以前的事吧。]
[应该是你提到过的魔女之夜。]
[魔女之夜？]这回它倒是真的来兴趣了，[很少会有人梦到这个，是什么场景？]
细细地想了想，阿凉不确定地描述，[独自对抗魔女，拥有操控时间能力的黑发女孩与一个粉色头发的女孩，你站在她面前好像说了些什么。]
丘比从桌上跳下，慢慢地踱步到她枕边，[我们果然有默契，我刚才也想到了她们。]
[魔法少女？]
[准确的说是颠覆了整个宇宙的魔法少女。]
[诶，真是了不起。]
看着她掩嘴打了个哈欠后朝右蜷缩成一团，丘比这才隐隐意识到她改变的似乎不仅是心态，[其实你有过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他们，但你似乎从来没想过全面摊牌。所以不必有负担，你天生就是……]
未完的话语在她窦然睁开的目光下渐渐消散，它看着她宛如那夜静默的湖水一样波澜不惊的双眸，原本笃定的成功竟开始动摇起来。
[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真是言不由衷呢，阿凉。]
[那么，玩弄别人的情绪好玩吗？]轻笑着伸出手抚摸它浑身光滑柔软的皮毛，见它只是盯着自己并不开口，阿凉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为我设下的局，引诱黄濑告白，激发众人情绪……你做了那么多不就是希望我无负担地为你提供能量吗？]
[放心，我没有那么不识好歹。]边说着，她弯下腰用嘴唇在它的耳廓附近若有似无地摩擦着，[话说回来，既然你只是一个能量载体，为什么不考虑换个形态呢？]
[我好期待你的人形呀。]
尾音带着轻微的俏皮，纯真与诱惑都恰到好处。
它明明是没有心的，也从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这种危险又令人着迷的感觉仿佛在指引它一步步地迈向深渊——
看来，它好像亲手打开了魔女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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